那位翻譯嘆了一口氣,將話傳達給了秀家,秀家心平氣和說的幾句日語不知道怎麼經過這位翻譯一說就變得格外刺耳……
“難道大明減少封貢後……琉球王國的百姓就只能坐在島上等死了嗎?”
“當然不是!我們琉球的商人遍佈整個南洋,冒著被海盜劫掠的風險,透過海上的商路流轉於各國之間,讓各國的特産都能貨通天下……”
尚寧說著,語氣也變得激動了起來,“琉球作為萬國津樑是透過貿易立國的!不是透過賞賜!”
雖然依靠大明國的賞賜就能衣食無憂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但琉球的商人們早已開始尋找別的途徑,這些途徑雖然會更加辛苦,但琉球的百姓至少還能維持生計,自給自足地活著。
“看來你還算明白……就算‘貢’沒了,但‘市’一直都在。帶著一定風險的‘市’與註定穩賺不賠的‘貢’不同,但這種為滿足雙方需求以達成雙贏的交易卻比朝貢要長久。我們此來……便是求‘市’而不是求‘貢’的。為此……我們希望能和你談接下來合作的條件……直到你認為這個條件對你也有利,並且滿意為止。”
尚寧無法想象這樣的話竟會出自於一個倭國的大名。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又看了看他身邊的那位翻譯。翻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如果不信這是他說的,或者懷疑我是島津的人,也可以要求筆談。”
被戳穿想法的尚寧沉默了良久,最終搖了搖頭。
“不必了。那封國書……我想再看看。”
談判結束的時候,尚寧王留下了那封國書。接下來……就只剩按照國書的構架,擬定合約的具體內容了。
秀家和曹太郎走出尚寧的住處時,接連許久都是陰雨連連的天氣居然也一塊放晴了。秀家抬頭呆呆地望著天空,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剛才有些話……是你自己加進去的吧?”
“哦?有嗎?”
曹太郎依舊否認三連的態度讓秀家很是無奈,想必他的漢語也和他的日語一樣刺耳吧。
“其實有好幾次……我都以為談判要失敗了……”
就算語言不通,聽著他的語氣秀家好幾次都産生了可能要談崩的錯覺。不過……追問他在哪些話中夾了私貨也意義不大。也多虧他的試探,秀家才能明白尚寧真正的態度。
“比起這個,讓我更驚訝的是你居然會談判了。上一次你和三成去找毛利談,毛利輝元是鼻青臉腫地橫著出來的。”
看著曹太郎關愛馬鹿的表情,秀家確認了一件事……之前幾次要談崩的感覺沒錯。
“我也不是隻會用拳頭談……那次是因為毛利輝元他欺人太甚,他居然把九郎的孩子……”
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秀家臉上的神情被一種難言的刺痛取代了。
曹太郎沒有繼續調侃他,只是低聲說道:“是想起了他談判時的模樣嗎?”
秀家垂下了腦袋,輕輕點了點頭。
“是啊……現在想來,跟大明使節和談的日子還猶在眼前。九郎是個溫柔的人……即便是在談判時,也會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問題,衡量雙方的利弊,而不是試圖達成單方面的勝利。正因如此,他的話……即便是敵人也會願意聽吧。”
他從腰間取出了畫著傘松的摺扇,一點一點展開,一時間,強烈的思念湧上心頭。
“昔日遊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並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
聽著秀家的詠嘆,曹太郎的臉色又變得微妙了起來……
你說你緬懷就緬懷,幹嘛又提魏文帝的《與吳質書》書呢?
“既然備前麝香葡萄的事情已經談妥,我也該回堺了。想必你與尚寧王和談成功的訊息很快就會傳遍大阪吧。”
趁自己當著傻兒子的面翻起白眼之前,曹丕找了個理由準備離開。誰知秀家竟叫住了他,
“曹太郎……能否替我向三成道謝?還有,在九郎出事後,我自暴自棄了很久,讓他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對此……我非常抱歉。”
曹太郎的背影僵了一下,三成派他來幫忙這事他可從沒說過。他沉默了片刻,最終丟下了一句話:
“……這些你下次見面自己去跟他說。我是個生意人,不是負責傳話的。”
雖說十分感謝曹太郎的幫助……但如此對待客戶的商人……秀家也算是活久見了。
正納悶著曹太郎是不是也這麼和其他客戶說話,得知談判成功的島津老爺子就揣著白貓來到了鹿兒島的海港。像是怕他一個人悶得慌,老爺子熱情地將他拉到了一家居酒屋,還讓豐久去把忠恆那個傻兒子也一塊叫來喝酒。
“備前宰相,尚寧王的事我已經聽說啦……都說名師出高徒,不愧是行長的弟子啊。”
老爺子一邊拍著秀家的肩膀一邊說著誇獎的話……明明是十分值得慶祝的事,但不知為何,每當提起那個名字,秀家的心中都會湧起一絲痛楚,連同杯中的熱酒也變得苦澀了起來。
九郎……
你會在哪裡呢……
“藥屋先生,你……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