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家說不過她,無奈只得乖巧地坐下,茱莉亞給秀家端上一些精緻的點心和溫熱的茶水後才出門,臨行前還委婉地叮囑秀家要幫自己看好父親,不許告訴他戰場上的事讓他操心。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懷疑茱莉亞下毒,狼吞虎嚥,嘴裡塞滿糕點的秀家一邊喝茶一邊點頭,把茱莉亞逗出了笑意。
這顯然不是備前中納言會在朝廷公卿和其他大名面前露出的模樣。每當秀家來找父親的時候,不論是這位總大將,還是她的父親,都會卸下心防。確保連夜奔波的秀家至少吃了點早飯以後,茱莉亞才放心離開。
茱莉亞出門後,秀家走過種著傘松的庭院,走進九郎的書房,打算在那裡等他醒來。誰知九郎此時竟正好在書房內小憩,烏黑柔軟的發絲從他的臉側垂落在案上一本寫滿南蠻文字的書籍上。
秀家小心翼翼撩起那幾縷青絲,將書輕輕拿出來,按捺不住好奇翻了幾頁。那本帶著一些圖畫的書中介紹的似乎是一個遙遠的世界。南蠻的國家看上去和他們的戰國很像,是一片不斷被各路諸侯分裂割據的大地,雖然長相與服飾與他們皆不相同,但因為信仰差異,家族利益相互征伐卻又與他們並無不同。
“兵庫頭……”
九郎的聲音將他從書中的世界拉回了現實。秀家轉過頭,發現九郎正眉頭緊蹙,輕聲呼喚著嫡子的名字。
那顯然並不是個安穩的夢。
秀家溫柔地注視著九郎的面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將他的眉頭撫平,手腕卻被牢牢扣住了。
“九郎……你醒了?”
被捉個正著的秀家臉頰微紅,九郎神情嚴肅地看著他,當然,這並不是因為在意秀家偷看他睡顏的事……
秀家身上有一股京都的脂粉味。開藥妝店起家的行長很清楚,這種脂粉……在那些喜好男色的公卿當中很受歡迎。
“你去京都了?”
“是的……”
秀家肯定的回答讓行長臉上的神情更加微妙,他松開了秀家的手腕,話中有話地說道:“聽說細川藤孝開了和歌大會,你此去京都一定好不快活吧?那個紙醉金迷的地方什麼都有,比戰場有趣多了。像你這般有地位的人,一定要什麼有什麼。”
“我……”
秀家愣了一下,他驟然想到茱莉亞起初看自己的眼神為何有些奇怪……像是在看紈絝子弟一樣。難不成她也以為自己去京都花天酒地了嗎?
“我其實是去表演能樂的。”
“你的表演在京都一定很受歡迎吧,你找回以前的興趣了,我很為你高興。”
九郎興致淡然地誇了他幾句,臉上擠出一絲敷衍的笑意,語氣也變得古怪了起來,甚至還不知不覺就變成了京都腔。
“別說是那些年輕漂亮的小姓,那些有權勢有地位的皇親貴戚肯定都非常喜歡你吶。”
察覺到九郎刻意在強調年輕和地位這些字眼,秀家才意識到九郎情緒變得微妙的原因。
他該不會是……在吃醋?
這種想法就讓秀家心中有些雀躍,努力憋笑的表情被九郎看在眼裡。他沉默了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問道:“你抱了幾個?”
剛剛還在偷著樂的秀家發現九郎真的有些生氣,趕忙吞吞吐吐地解釋道:
“我……我沒有……”
“身上的脂粉都快醃入味了還說沒有?中納言如今如日中天,人稱義經再世,別說是找幾個年輕漂亮,出身高貴的公卿消遣,就算是三妻四妾也合情合理。這種事倒也沒必要害臊……”
行長撇過頭,沒心情繼續聽他狡辯,誰知秀家竟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說道:“我很開心。九郎你原來也是會吃醋的。”
“吃醋?別搞錯了。你當我是什麼人?那些除了為你爭風吃醋無所事事的小妾嗎?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像你這種地位的人本來就有能力愛不止一個人。如果抱著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我早就痛不欲生了。”
行長雖然臉上在笑,神情卻格外黯然。
行商之時,他時常在京都做生意,那些公卿一邊向他購買脂粉,一邊因為他商人的身份而將他視作笑話。他的臉上堆著笑容,心裡卻對這股脂粉的味道感到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