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得知宇土城竟是因為這種原因解圍,小西行長並沒有感到一絲慶幸。
“右近……是為了幫我才遭此劫難。”
簡直就像是詛咒一樣。
所有想要幫他的人都會遭到不幸。
這個詛咒現在又在右近身上應驗了。
就連右近這樣高潔的聖人也沒有幸免……
“九郎又在胡思亂想了吧。”
少主的手心很溫暖。從九郎知道右近遇刺的訊息後,少主就一直這樣握著他的手。
“右近他不是被拖累的,而是在理解你以後選擇站在你這邊。他認可了你的做法……也做好了覺悟。就像你認可治部的理想,願意和他一起賭上性命一樣。我們所有人都是因為相同的信念才選擇了現在的立場,所以……不要再像那時一樣,一個人背負所有的東西,好嗎?”
或許是因為近日發生的這些糟心事,亦或是庭院內的月光太過清冷,九郎的神情似乎又變得憔悴了一些,像極了文祿、慶長的時候。這讓秀家感到害怕。像是為了防止行長把手抽走,握在他手上的力道又加強了一些。
“不管發生什麼,我們都要一起面對。這不是我們早就約好的事嗎。”
九郎轉過頭,靜靜地注視著少主的眼睛,良久,他竟感慨了起來,
“少主你……越來越有擔當了。”
接下來,西國的訊息一個接一個被傳至鐮倉。
由於官兵衛從九州攻至大阪的速度過快,中國地方的領土本就不穩,一揆擴充套件至整個九州後又影響到了長門、周防一帶。
官兵衛被徹底釘在了西國。別說是攻略尾張,就連大阪也快要坐不穩了。
此時,留在岐阜的大谷吉繼卻並未趁著一揆攻打近畿,而是整軍備戰,佈下防線,並且致力於遊說周邊那些尚在搖擺的大名。目前為止,富田家、筒井家這些大阪周邊的大名已經歸順大阪方,但加賀前田家的立場依舊搖擺不定。
為此,宇喜多秀家藉著自己前田利家女婿的身份向前田利長修書一封,軟硬兼施地向他說明瞭眼下的情況,簡而言之就是文明地說出幾句話:
東軍和大阪方都靠不住。德川內府誣陷利長刺殺,用骯髒的手段威逼阿松夫人為質,顛倒黑白,讓前田家白白背負汙名;黑田如水派刺客跑到前田家的領地刺殺前田家的家臣,無異於已經騎到了前田家的臉上抽他大耳刮子。
這兩方勢力前田家就算俯首帖耳去討好也不會有好下場,如果這種騎臉的羞辱前田家都要吞下去,以後任何人都會覺得前田家是軟柿子可以隨便捏。
自己的岳父前田利家是個仗義的人,所以得道多助。前田家之所以受人尊敬也正是岳父的義氣,所以石田治部在大阪審判中即便自身難保,還不忘為前田家洗冤。現在,太閣的幼子被黑田如水挾持,前田家要是還無動於衷,如此薄情寡義,以後前田家蒙難也不會有人再施以援手。
如果前田家執意要不顧廉恥和道義去舔東軍或者黑田軍,那就當治部眼瞎,也當你妹夫我眼瞎,到時候西軍殺回來了還請大舅哥好自為之……
就在這位賣孃的大舅哥還在思考如何站隊的時候,被圍得水洩不通的江戶城內,德川家康對西國的巨變仍一無所知。他得到的最新訊息還是小西行長被狀告的事。他派使者向石田三成送出信件,信裡得意洋洋地表示如果三成此時同意和談,自己可以保證,三成撤軍回大阪時自己將不會追擊。
沒過多久,德川家康就收到了一封回信。
那封回信中簡潔明瞭地統計了有關三河、遠江、駿河一帶,以及關東的檢地資料,每個郡縣能收取的糧米和稅金,供給多少兵馬,其精確的程度連德川家康自己也難以置信。
僅僅是去思索石田三成是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摸清了自己領地內的底細,並且整合自己領地內的所有資源就令家康不寒而慄。
早在太閣實行全國檢地之時,他們的家底就已經被掌握在了太閣手裡。
只怕現在的江戶城有多少糧,多少米,三成也已經根據每個郡縣的産出和徵收的額度推算了出來。
三成或許並非最能徵善戰之人。如果說黑田如水是今張良,那麼三成的才能更像蕭何。與兵貴神速的官兵衛不同,三成在攻略東海道之時就已經想好了該如何消化吸收奪取的領土,並且整合這其中的資源,為己所用。
治理佐和山的時候,石田三成便透過推行九箇條掟書等政策試驗了嚴謹、公正且有效的治理方式。減小國人眾的影響力,避免層層剝削,政策直達底層百姓。現在,他已經在新佔領的領地將徵收和納糧的條例推廣開來……在官兵衛佔領西國的時候,德川的領地都變成了這些西軍大名們的補給。
石田三成並沒有大返還的打算。
他打算把江戶城變成第二個小田原。
但是……是什麼給了他可以在關東與自己長期對峙的底氣呢?
一想到這裡,家康心中就越發焦躁不安。
這種焦躁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真田昌幸作為和談的使者來到江戶城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