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向諸位東國的大名宣佈了這個訊息。
“抱歉……三成。雖然知道這件事有違你的意願……但我必須這麼做。否則……在你身陷囹圄的時候,東國的局勢就亂了。”
“那些信件……除了上杉家,還有誰看過?”
“佐竹義宣,伊達政宗,最上義光,真田昌幸,他們都看過了。”
直江兼續自然明白,以三成的為人,即便是被本家治罪,身陷冤獄,他也絕不會做出損害本家利益的事。
然而現如今,豐臣本家背信棄義,與德川勾結在東國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實。這些東國的盟友之所以還在對抗內府,不是因為死去的太閣,而是為了……就算背負冤獄也要在本家面前極力維護他們的三成。
“如果豐臣本家要再次因為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將你們定為朝敵,整個東國也會成為朝敵,與他們對抗到底。”
“……別說了。”
得知真相的三成臉色蒼白,他已無力反駁友人的話,只感覺一股窒息的冰寒從胃部蔓延開來。
“曹丕……你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啊……?”
那位屢教不改的慣犯此刻正悠然坐在岐阜城內,大谷刑部的屋敷裡飲酒。
“這是我連夜撰寫的檄文……送到山城守那邊之前,你要先看看嗎?”
“為什麼是寫給山城守?你不是一直寫信給佐吉嗎?”
吉繼小心翼翼接過了曹太郎的文稿,還不忘調侃他自從來到岐阜以後就頻繁給三成寫信的事。被揭了老底的曹太郎一想到接下來自己的信可能都會有去無回,本就已經板著的臉似乎又黑了一圈。
“他去大阪受審的那次,我揹著他做的那些事……現在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噗……反正這也不是頭一次。佐吉至今都還沒和你絕交真是個奇跡。”
受過專業訓練的吉繼禮貌地安慰了他,曹丕無奈地瞪了他一眼,這可真是他聽過最美妙的安慰話。
“不然呢?任由那個不聽勸的馬鹿去做傻事嗎?”
“佐吉的秉性就是這樣……一旦認定的事誰也勸不動他。太閣病逝後,他明知以自己的知行與名望要對抗德川內府無疑是以卵擊石,卻依舊堅持這麼做。那時我就想啊,與其勸阻他,不如陪他一起瘋一把。就算輸了,大不了就是與他共赴黃泉,也不算太差。”
回想起關原之戰前那段往事,吉繼眼角浮起一絲淺笑,這種超然於生死的笑讓曹太郎的神情變得複雜,
“別隨便說這種話。我可不要一邊給你處理後事,一邊安慰那個家夥。”
“哎呀……還是一如既往的殘忍呢。”
被他從鬼門關強行拉回來繼續加班的吉繼一邊感嘆著,一邊翻閱起了曹太郎的檄文。
“這篇檄文不是寫給豐臣本家的吧。”
這篇檄文言簡意賅的字句中,一筆一劃卻如同淩厲的刀劍,氣勢磅礴的言語間彷彿浮動著千軍萬馬,令吉繼贊嘆不已。
這無疑是一篇和《直江狀》一樣危險的檄文。
“沒人能叫醒裝睡的家夥。因此,這篇檄文的確不是寫給本家自證所用。我要讓這篇檄文……像民謠一樣傳給每一位被強行徵召去朝鮮的民夫和他們的家人,傳給行長收養的戰爭孤兒和他的切支丹教友們,傳給九州那些因為徭役苦不堪言,不得不頂著殺頭的危險拋棄田地,背井離鄉的百姓。我要讓他們知道,試圖站出來挽救他們的人,即將因為自己的義舉而被治罪。”
劍一出鞘,必然會血濺七步。誰又能預見,這篇檄文一出會對豐臣本家産生怎樣的影響呢?
曹太郎的打算已經躍然紙上。吉繼知道,在曹太郎眼中,豐臣本家的名聲從來都不能被置於三成之上……然而,三成絕不會同意以損害本家名譽為代價來保全自己這種事。
“佐吉還在生你的氣,極有可能意氣用事,否決你的提議……所以你才打算將這封檄文交給山城守,讓三成以為……這是山城守的主意?”
“現在他如果不肯把行長交出去就會變成包庇叛徒的朝敵。但按照那家夥的性子,就算背上徇私舞弊的罵名也絕不會做出出賣朋友的事。我們必須在三成被汙衊為朝敵之前先發制人,讓大阪那邊閉嘴。”
吉繼算是明白了……如果本家打算奪走三成大義的名分,曹太郎會在他們得逞之前,先讓他們失去奪走它的資格。
“曹太郎……”
“刑部還有何疑慮?”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次做得太過了,佐吉可能真的會和你絕交?”
“反正也不是頭一次絕交了。”
曹丕面不改色的回答讓吉繼也愣了一下,兩人對視片刻後,吉繼維持著嚴肅的表情舉起了酒杯,握著杯子的手卻因為憋笑而抖得有些厲害。
“…………不愧是佐吉看上的男人。我敬你一杯。”
曹丕沉著臉奪過了酒杯,“你還在養病,不宜飲酒,這酒我替你喝。”
“把葡萄酒送到我府上來卻只是為了自己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