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恢複了些許氣色的吉繼臉上彷彿又蒙上了一層陰霾。比起這所謂的和談……其背後的用心只怕更加險惡。
終究還是發生了嗎?他和曹太郎所擔心的那件事……
“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是哪些人影響了這個決定。”
和行長目光交彙的時候,大谷吉繼知道,他們的想法是一樣的。
與大阪方面的命令同時抵達岐阜城的,是丹的情報。
“前田玄以和增田長盛、片桐且元等人……已經透過淺野長政,暗中和德川內府擬定了議和的條件。他們準備透過大野治長向澱姬進言,說趁應該著關原的勝仗議和,以減少不必要的幹戈……”
向三成和他的友人分享這些情報的時候,曹丕會有意無意地觀察秀家的表情。行長和吉繼都是他密謀的老同夥,現在他們的關系不過是從揹著三成密謀變成當著三成一起密謀罷了。
然而這位地主家的傻兒子……還是頭一次出席這種場合。
“此外什麼?”
“此外,這群人說,比起德川內府,此時串通一氣連成一片的奧羽勢力,上杉家、最上家與伊達家,還有東國的佐竹家或許才是更大的威脅。而藉著東軍戰敗,在信濃、上野之地趁火打劫,搶奪德川領地的真田家也是個不安因素,不得不除……如果德川內府願意停戰,必要的話可以趁機削減這幾位大名的知行,放逐真田昌幸,以讓德川內府安心……”
“開什麼玩笑?他們冒著被德川吞併的風險與我們結盟,我們卻要把他們當作談判時可以送出去宰割的籌碼?!”
就連最不擅長陰謀詭計的秀家也察覺到了這其中都快溢位的背叛的味道。在他拍案而起前,行長攥住了他衣袖下的手腕。
“少主……聽他說完吧。”
這肯定還不是最糟糕的。
“他們還說……石田治部本是五奉行中最年輕的一位,在太閣生前仗著太閣的支援,向來以五奉行之首自居,現在在關原一戰成名,今後定會獨斷專權……所以……他們這次召你回大阪,必然是準備了一場鴻門宴。”
面對被截獲的那些,自己的同僚們與德川內府互通有無的書信,三成的心又涼了半截。他不知該感到可笑還是憤怒。雖然早就知道,福島正則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這樣的結果依舊讓他像胃裡灌了鉛一樣難受。
“事到如今……他們能想到的居然是這個?”
“三成……你不能回大阪去。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若現在回去,我們好不容易爭取的戰果就會付之東流!”
就連秀家原本深信絕不會背叛自己的弟弟,到頭來也因為如此荒謬的原因,在關鍵時刻背叛了他……昔日和三成共事的奉行眾突然偏向德川家康也不無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已經不能冒著失去三成的風險讓他回大阪了。
“就算要回大阪,也該由我這個總指揮回去複命。”
“總指揮如果離開,前線計程車氣會動搖的。”
三成站起身時,他的視野短暫地陷入了黑暗,他頓了片刻,才緩緩走向了秀家,將這個被二五仔們氣得快要跳起來的小夥按回坐上。
“誰都可以回去,但你絕不能回去。否則這場戰事的走向就徹底由不得我們決定了。”
“三成,你的意思是……”
那隻扣在秀家肩上的手格外沉重。秀家似乎明白了什麼。若是放在過去,他絕不會如此敏感。
一旦此時回去,他在前線的最高指揮權就會立刻被收回吧。那時,從尾張出發的大軍要討伐的是德川,還是他們的盟友,只不過是大阪方面一句話的事。
“答應我,不論我回到大阪後發生了什麼……絕不要做出背叛盟友的事。否則……今後就不會再有人為豐臣而戰了。自文祿、慶長之役後本就已經開始離散的人心……將徹底變涼。”
說完這些話以後,三成已經沒有心力再繼續討論接下來的安排。從秀家的眼神裡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轉身朝屋外走去,沉重的心緒壓得他快要窒息。望著高懸於秋夜中的皓月,他不禁回想起了曹丕曾經說過的話……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他早就該知道的……或許正是他拼命想守護的東西,會最先背叛他。就算打贏了此戰,那群人終究還是不願相信,他能從德川內府手中守護豐臣家。
“三成……別去太久,因為我們會在這裡等你回來。”
就在這時,秀家的聲音又一次從身後響起。和另外三個已經在思考如何破局的人不同,秀家確實不太擅長在後臺謀劃。但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卻讓曹丕意識到為什麼這個家夥也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九郎受了傷,正好需要休養,大戰後也需要重新集結部隊。等你從大阪回來,我們再一起東進。關原之戰讓我明白了一件事……你不是什麼戰下手。沒有你我們贏不了。”
“說什麼傻話……”
那隻握著摺扇的手攥得很緊,想必這家夥一定費了很大勁才忍住沒哭出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