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年……效忠於哪位大名?”
義光強壓著心中的震驚開口發問,手心已不覺冒出了冷汗。對於當年散播謠言的幕後主使,最上義光心裡其實已經猜了個十有八九,而眼前之人迴避的話術讓他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為了大人的安全,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畢竟,大人已經和豐臣家勢不兩立……不宜再為自己樹敵。”
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是啊……那件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誰?石田治部最大的敵人又是誰?就那件事的結果來看,審秀次案的石田治部不僅被太閣猜忌,還被豐臣的譜代家臣視作奸佞……而現在,那些反對石田治部的譜代家臣都倒向了哪裡,豈不是顯而易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當年的背後主使是誰。你當年是伊賀忍者,對嗎?”
這句質問就差沒直接報出某些人在江戶的戶口本了。望著義光眼睛裡燃燒的怒火,商人冷笑了一聲,
“知道了又能如何?去跟那人對峙麼?我建議大人不如把妻女送去江戶,這樣一來……內府大人的敵人石田治部身上又多了一條欺君之罪,想必內府大人也會更加倚重您的。”
“一派胡言!”
若不是因為此人將妻女護送回了自己身邊,如此明目張膽的羞辱已經足以讓義光要了他的命。
“在這個亂世中想要立足,依附於強權是必不可少的生存之道……這麼做也是無可厚非,難道不是嗎?大人可知……那位替駒姬死去的女子為何會答應做影武士?”
原本感覺被羞辱還在氣頭上的最上義光一時間無言以對。這個殘酷的問題他不願去想——他知道,就算是影武者,年齡和性別是不可能差異太大的。確認駒姬和大崎夫人不在此處後,商人才將其中緣由娓娓道來。
“那位女子本是草民出身,年紀輕輕被嫁入武家做側室。她的家人曾將此視作榮譽,卻不料……她的丈夫是一介賭鬼,將那個女孩賣到花街還賭債。那個和你女兒年紀相仿的女子飽受摧殘後一心求死,她願意用自己的命去換駒姬的命,條件是……替她殺死那個出賣她的丈夫。於是……那個好賭成性的畜生沒過多久便死於一場‘意外’。”
生在武士階層的義光原本也很難與平民百姓的悽苦産生共情,然而一想到那位女孩和自己的小女兒一般大,並且替自己的女兒死去,他的心裡仍不免五味雜陳。
“那位女孩……可有名字?她的家人現在何處?”
“知道女孩的名字又如何?為一個生前無比悽慘的姑娘立碑只不過是虛偽的自我感動罷了。得知她嫁給那位武士後遭受的折磨後,將她嫁出去的父母在絕望中自盡。事到如今大人不會還自欺欺人地認為,只要找個強大的依附物件就能保護好身邊的人吧?”
最上義光無力地癱坐在案前……
當年的自己,又何嘗不知關白秀次姬妾成群,同時又喜好男色,私生活及其混亂……即便如此,畏於關白的權勢,他仍答應將駒姬嫁出去。
他憎恨害死自己小女的豐臣家……但他真正恨的,是為了保住這一畝三分地兒不惜讓家人委曲求全的自己。
豐臣還是德川,又有什麼區別呢?
“你為何要背叛你曾經的主子,去幫石田治部?若是當年石田治部作為太閣寵臣如日中天之時,任何人去攀附巴結都不會令我感到意外。但此一時彼一時……”
被問起這個問題的商人彷彿被逗笑了。這位地位低下的商人正了正衣襟,隨後不卑不亢地答道:
“因為石田治部作為太閣的寵臣,如日中天之時……竟為了我這個命如草芥,還背負著通敵叛國之罪的商人向太閣求情,哪怕他極可能因此遭受牽連。只因他相信我有冤屈。也正因如此……我這個棄子才茍活到了現在。我不像大人您還有一家老小需要瞻前顧後,既然這條命本就是賺來的,那倒不如按照自己的意願……昂首挺胸地活。若那人想要建立一個一人為萬人心憂的治世,我這一介商賈,便是與他同心的萬人之一。若他想要改變太閣以權與利驅使萬物的規則,生逢亂世而談義,那我便陪他捨生而取義。”
這擲地有聲的宣言讓最上義光陷入了極為複雜的情緒。
一介商賈……尚且有這樣的骨氣。
相比之下,卑躬屈膝,即便妻女雙亡也敢怒不敢言,低聲下氣活到現在的自己……終究活成了自己罪討厭的模樣。簡直窩囊極了……
最上義光沉默了許久,最終,他徐徐起身走向了那位商人,
“你方才提到石田治部想要改變太閣建立的法則……能否……與我細說。”
從這位領主堅定的眼神中,曹太郎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
在那之後……表演完畢的大魏文帝帶著最上義光的謝禮又順道去了一趟仙臺,然後借花獻佛將這堆禮品轉交到了東北龍伊達政宗手裡,和他談了一些關於貿易的事,據說二人相談甚歡,臨走前這位筆頭還喊著要掏心掏肺,緊接著,這波掏心掏肺的禮物就轉送到了上杉家的家老直江兼續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