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晴的一整天, 到傍晚時, 忽然颳起了風陰沉沉的雲密佈, 酉時天已黑。
安芝回商行的路上, 已是雷鳴聲陣陣, 快到時瓢潑大雨落下, 寶珠從商行內出來撐傘, 颳起的風還是濺溼了衣襟。
在內屋換過一身衣裳後出來, 恰好看到小叔從商行二樓下來,安芝笑著打招呼:“小叔,我今天去看了屋子, 就在東市附近,吉祥街的後邊,鬧中取靜十分不錯, 改明兒叫個風水先生去瞧瞧。”
這時寶珠從裡屋出來, 手裡還拿著釵子:“小姐, 今早沒瞧見您戴,這是楚芹小姐送您的嗎?”
適才換衣服時寶珠將安芝頭上的釵飾都給摘了下來, 重新戴回去時便將其給落下了, 剛才收拾衣服時才發現。
安芝眼神微閃:“不是她送的。”
“那我替小姐您先收起來。”寶珠瞧著這價值不菲, 便小心的將它好,往後院走時還唸叨, “外邊雨大, 不知道卿先生淋著沒?”
唐儂看了眼寶珠後, 微笑道:“淋雨了?”
“金陵城雨季來了, 溼漉漉的得淋上個把月。”安芝打算好了,那屋子還算新,天氣好了修繕一番,六月裡入住,恰好是避了這熱暑。
唐儂抬手,輕輕撥了下她頭髮上垂墜的水珠子:“下回不要一個人出門去,總該將侍奉的帶上。”
安芝抬眸,晃了下腦袋呵呵笑著:“這不是與楚芹一塊兒出去的。”
唐儂無奈,她這性子倒是一直沒變。
安芝帶著他進了內屋,從櫃子上取下一本賬冊遞給他:“小叔,南邊那屋子外正好有個角落可以栽青竹,到時叫人從宣城運一些過來種上,旁邊再立個亭子,夏日裡正好乘涼。”
“你打算何時回宣城。”唐儂看她賬簿上所記,全是三年來計家那兒賣出去的家產,除去當初用來抵債用的,三年來二老爺又變賣了不少,有標記的安芝都買回來了,大部分都落在了外頭。
“下月初回去,小叔您如何打算?”
“你不是想讓我一塊兒去。”
安芝笑了:“見到您時我是這麼想的,要是有小叔幫忙,拿回計家必定會更容易些,但爹已經過世,小叔您說不定也會有自己想去做的事。”
之前見到小叔回來時安芝是很高興,也想他能夠繼續留在計家,但冷靜下來後安芝卻覺得,這些都要小叔自願才行,就如他當初留在計家一樣,他是她的親人,但她不能強求。
唐儂有些意外,一年前在蘇祿遇見時,她還不是這番口吻,可短短一年時間裡,她又成長了許多。
須臾,他嘆:“你的確是長大了。”獨掌一個商行,再也不是那個糖串與糕點哄著的小姑娘,在這短短三年裡,她已然長成如大哥一樣的人,按她如今的年紀來說,今後只會更加出色。
“小叔若是想留在計家,我自然是高興的。”安芝扶著桌子坐上去,隔著一人多的距離仰頭看他,俏皮道,“但說不定小叔哪天遇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我得為未來的嬸嬸考慮啊。”
唐儂聞言失笑:“我還記得你爹當初提過的常家三少爺。”
安芝一愣,隨即表情有些微妙:“小叔你提他做什麼。”早在計家出事後常老爺就火速給常家三少爺定下了親事,彷彿是怕她因為過去的口頭之言找上門去,如今常家三少爺的孩子都會說話了。
“竟是已經成親了。”想當初那常家三少爺還三五不時往計家送過禮。
唐儂正要開口,安芝哎了聲:“小叔,李家少爺也成親了,那張家,陳家都沒有合適的,您可別替我做媒。”
裡屋安靜了會兒,唐儂叫了她一聲:“知知,難道你沒想過往後的事。”
師叔問過她這個問題,義父也曾問過她,如今小叔也問她……
安芝晃動的腳頓住,聲音有些輕:“想過啊,等回到計家後,我要重振計家的商行,祖父和父親這麼多年的心血,不能就這樣敗在二堂伯的手中。”
“之後呢?”
裡屋再度安靜,之後麼,安芝垂頭:“之後計家的生意就會越做越大。”她想要完成的不僅僅是父親所想的,還有她所想的,她喜歡做生意,也享受於此。
“你的婚事呢?”唐儂拿了賬冊在她頭上輕輕敲了下,“回計家後,你就該找個好人家嫁了,否則將這年紀熬大,你爹該來找我算賬了。”
安芝懵懵,抬起頭不滿:“小叔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只要會做生意,女子就不輸男兒,怎麼如今總唸叨這些。”
“當家主母也能如此,總有一天你要有所依靠。”唐儂抬手,手掌在半空頓了頓後,落在了她的頭上,輕輕撫了下,“以前我是說過這些,但如今小叔更希望看到你今後安安穩穩的,這更是你爹孃與你大哥所期盼的。”
“……”安芝眼神一黯,很快掩了去,抬起頭輕笑,“爹孃期盼的是我過的更好,而我覺得,計家在宣城再次鼎立,才是我覺得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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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同意小叔的話,父親從在金樽留下鑰匙後,就為她準備了兩條路,不論哪一條,她相信父親都是支援的,只是為人父他更希望自己過的平淡安穩些,可她今天所擁有的,父親一定是更高興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