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林府時天已黑, 寶珠忙著收拾明日出發前往淮安的行囊,安芝靠在書櫃旁,翻著淮安舊曆,腦海中響起的是傍晚去西市時權叔說的話。
許多年前的金陵城還不是現在這般的, 最為興盛的是羅王趙三家, 後來隨著朝廷頒佈的發令, 給與經商更多的便利,金陵城中的商戶拔地而起,自然會有人迎著這勢頭追趕他們。
沈家與薛家就在其中。
生意場上難免有暗手, 爭奪生意買賣也是常有的事,甕多米少,總有空著的, 到了二十幾年前, 沈家交到太老爺手中,已能夠與羅家並駕齊驅。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做生意常有沉浮, 倒不是虧了,而是別人賺的比你更多時,就不如別人興盛了, 王家和趙家那時已被趕超, 羅家因手握著京城一干權貴的綢緞綾羅生意而屹立不倒, 直到沈家的織坊入了那些權貴的眼。
這其中也有當時嫁入沈家的新婦董氏的功勞, 她帶著董家多年沿襲下來的織坊來到沈家, 在太老爺的籌謀下, 加上沈家原本的基礎,不出幾年佔據了金陵織布市上的半邊天。
這其中要說沒有手段,安芝是不信的,沈家太老爺是個人物,安芝雖從未見過,但她聽父親說起過很多次,而沈家這一興起,就意味著羅家那邊要遭擠壓,羅家在京城中的生意受了折損後,明面上不好說什麼,暗中的樑子算是結下了。
而第二樁,權叔說是因為婚事。
八年前羅家派人前來,為羅家的小兒子求娶沈家大小姐,希望兩家結這秦晉之好,沈家回絕了羅家的親事。
其中具體發生了什麼,權叔並不知曉,他在金陵城中帶了十餘年,早往關於羅家的事也是聽到的多,而關於這婚事,也就只有寥寥數語,羅家提親,沈家回絕,之後羅家的小兒子在一次出遊時遇了意外,從此癱瘓在塌,一年後沈家大小姐便出了這件事。
“從沈家老太爺病倒開始,沈家就出了許多事,直到沈家大少爺掌權,這幾年漸漸平穩下來,而沈家這一平穩,熬過去了,就意味著羅家的生意要衰減,所以這幾年,羅家都沒什麼聲息。”
安芝放下書,她來金陵兩年,確實是沒怎麼聽說羅家的事,可再低調,聽權叔的意思,瘦死駱駝比馬大,更何況人家不瘦。
能當街將孟子書擄走,這羅家的行事作風,怕是比薛家要狠的多。
“小姐,您該歇息了。”寶珠進來見安芝還在看書,走過來催促,“明天要趕一整日的馬車,我將這些帶上,您明日再看。”
寶珠也沒管安芝答不答應,推了她到床邊,更衣遞水,待安芝躺下,放了幔子熄燈,便是她不想睡也不行。
安芝哭笑不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過去後,隱約是感覺後半夜有雨聲,第二天起來,屋外溼漉漉一片,天又冷了不少。
林夫人在門口送她,每每出行她都不放心,囑咐了許多後又去囑咐東叔,這一趟還多添了幾個人。
巳時過半,馬車才出城。
馬車快到送亭時,寶珠指著不遠處停靠在送亭下的一群人:“小姐您看那兒。”
安芝抬起頭,一眼認出了為首的馬車。
這時等了許久的李忱也看到了不遠處慢慢悠悠前來的馬車,懸著的心這才放下,林家的馬車要再不來,他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少爺,林小姐來了。”
馬車內沈幀沒什麼反應,他後邊那輛,在馬車外的陸庭燁與陸家小姐陸鳳苓好奇的張望過去,陸鳳苓不禁問:“大哥,沈少爺就為等林家的馬車?”
“他等的是人。”陸庭燁朝後邊揮揮手,好麼,人終於是來了,也該出發了,“你先上馬車,晚些時候休息了再認識也不遲。”
陸鳳苓上了馬車後還想張望,可車伕沒領會她的心,直接駕車跟上了大少爺的,她連個人影都沒瞥見。
這邊沈幀看著從馬車上跳下來的安芝,笑著打招呼:“林小姐。”
安芝看了眼他們出行的隊伍,人的確不少,李管事說巳時出發,她特意晚了半個時辰,卻不想人還在這兒:“久等,大小姐可出發去錦州了?”
“林小姐,大小姐的車馬天不亮就出發了,大少爺將大小姐送到這兒……”
還想繼續說的李忱被沈幀一個眼神給瞥的禁了聲,沈幀揚手:“出發罷。”
安芝微怔,李管事的意思是,他天不亮就在這兒送走了大小姐,之後便一直等著,那豈不是等了一個多時辰。
假若她不來呢。
安芝坐在馬車內,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
沈家馬車這兒,李忱看了大少爺好幾眼,見他沒說什麼,才鬆了一口氣。
那番話是他故意加的,大少爺一聲不吭在這兒等了半天,還不許他告訴林小姐,讓她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