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簡陋的海邊小屋內, 屋外是孩子能的玩鬧聲,從窗外吹進來的風裡還帶著陣陣的海味, 唐儂煮了一壺茶,轉頭看那一直跟著自己, 從進屋開始就沒挪開過的視線,笑道:“他們不喝茶,這是我自己摘下另外曬的, 你嚐嚐。”
安芝手捧了陶杯, 重複著那句話:“小叔你還活著。”
唐儂倒茶的手一頓, 失笑:“是, 還活著。”
“水城這兒去中楚的船不少,兩年了, 小叔你為什麼連封平安信都不捎回去, 我以為你和大哥都死了。”安芝是一連串的發問, 她想知道的事情太多,疑問也太多, 小叔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回宣城。
“醒來時我已經被出海的漁民救上了船,在這村子裡養了大半個月。”唐儂坐下來, 看著她道,“起初是聽不懂這邊的話, 能下地出門後才知道這兒離碼頭很近,就請人做翻譯, 拜託這邊的漁船帶我出海, 去救我的地方找找, 看看可否還有活著的。”
安芝緊緊握著杯子,心跟著提了起來。
“但漁船遇到我時,我其實已經飄的很遠,連我自己都不記得出事的位置究竟在哪裡,只知道那時離開嶺西已有十幾日。”
“之後接連幾個月,我跟著這裡的漁船出海,除了一些飄在海上的無主箱子之外,別的一無所獲。”別說是人的屍骨,就連他們那幾艘商船的殘骸都沒有,海那麼大,早就不知飄去了哪裡。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不過也許,安林也還活著也說不定,這蘇祿附近有許許多多的島,這兩年我四處打聽,有時候想,沒訊息也是好的訊息。”
屋內的聲音一靜,隨後是唐儂的笑嘆聲:“我們知知長大了。”
安芝手中的杯子倏地落到了桌子上,裡面的茶水濺了出來,濺到她手上,不知疼。
眼淚奪眶而出。
安芝抬手抹了下眼淚,還是淌的洶湧,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抹了下她的臉頰,聲音中透著些笑意:“兩年不見,小叔險些認不出來,是大姑娘了。”
安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將衣袖往上拉,看到那條從手腕到手肘上的傷疤,眼淚落的更兇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遇上了大風暴。”
“怎麼會遇上大風暴,從嶺西北上,航線沒有問題的話,應該不會遇上這麼大的風暴。”計家出海用的那幾艘船都是額外打造的,不可能經不住風浪。
“羅盤失靈了。”而且他們是事發時才意識到航線出了問題。
“三艘船都失靈了?”
唐儂搖頭,並非三艘船都失靈了,而是隻一天的功夫,後面兩艘跟著前面一艘,等到遇上風暴時才意識到是航線出了問題,可那時已經來不及了。
安芝一怔,淚眼滑落下來,汪洋大洋中,四周什麼都看不到,一旦羅盤失靈,那就意味著迷路,迷了路的船會開到哪裡誰都不知道,而一天時間,就足夠將他們帶入險境。
船被捲入海上風暴後,一切發生的很快,莫說是搶救什麼,這樣的情況下是連自己的性命都搶救不下來的,船被風暴卷襲的分崩離析,為了保證能夠活下去幾個,唐儂還和幾個船工合力將安林推上小船。
可在這麼大的風暴面前,什麼東西都會被它吞噬。
負傷之後,唐儂最後的記憶是自己趴在一塊浮板上,閉眼前,四周全是商船殘骸,海上漂浮著他們這一趟回運的貨,而這時的天氣是異常的好,風暴過後,萬里晴空,海天相接美的不像話。
等他再度醒來,便已在蘇祿人的漁船上,那時言語不通根本不知道他們說什麼,後來他能夠聽懂後他才知道,自己被救上船時已經昏迷了,整整兩日才醒過來,算那日子他在海上漂了至少三天。
“找了幾個月沒有訊息,本打算登商船回中楚,去年三月,一艘宣城的商船靠岸,我得知了計家的事。”
計老爺病逝,計家大小姐葬身火海,這件事莫說宣城,金陵那邊也有不少人知道,安芝哽咽:“所以,你就不回去了。”
唐儂沒作聲,但那意思便是如此,他不是計家人,只是與安芝的父親結拜為義兄弟,而安芝一家都已不在人世,他回宣城也沒有意義。
安芝擦了眼淚,撐出笑來:“現在好了,小叔可以跟著我一塊兒回去。”
唐儂不是沒注意到她身旁帶的那些人,請了嚮導,又是常年在海上的做派:“知知,你怎麼會在這裡?”
“爹過世後,我去了金陵。”
安芝簡單提了下她在金陵的事,從去沈家拿金樽到如今身在林家,聽到金樽時,唐儂微抬了下頭,視線落到安芝的衣領間:“你爹給你留了一條船。”
“我起初也不知道,李管事只說那是父親留下的,若是能取便取回來,拿到之後才發現裡面放著書信和鑰匙,父親將船交給了義父保管。”安芝看他不知情,“小叔您也不知道嗎?”
唐儂搖頭:“你父親是個深謀遠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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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芝神情微黯:“父親或許更希望我在李管家和權叔他們的保護下安然度過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