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過半,海邏問:“怎麼想起來幹這些事?”
當臥底。
“……想幹就幹了唄。”押送途中不給喝水,陸航笑了聲,嗓子沙啞難聽。
海邏:“你家裡人怎麼辦,老婆孩子呢?”
“沒結婚。”陸航垂著眼,指節夾著抽一口。
海邏驚訝了下。沒結婚?他自己今年41歲,已經有了兩個孩子,按理說陸航比他還大一歲,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成家。
這要不是玩得太花懶得負責,就是心裡藏人了。
以海邏對他的瞭解,應該是後者。
海邏:“那你爸媽呢,叔叔阿姨肯定要傷心。”
脖子往後靠,陸航放空地望著遠處的探照燈,黑夜裡的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他扯唇笑了笑,“我爸知道我被抓,覺得養我養廢了,就打算再要一個。”
海邏愣住,“你爸都六十了。”
“嗯,”陸航平淡地說,“他外面有,早就想帶回家裡,一個成績挺優秀的小男孩,明年就能考大學了。”
大兒子指望不上,便把外面情人生的小兒子接回來養,這在他們那個階層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他母親在家裡沒有話語權,這次出事,還被全家苛責教子無方。她默不作聲,默許了沒有她血緣的孩子住進家裡,寫上戶口簿。
從此,再不提陸航的名字。
精心教育的孩子,走上了歪路,成了革命軍叛徒,這對他們那樣的家長是致命的打擊。他們害怕,恐慌,怕因此被周圍人排斥,跌落階級。
陸航對此是理解且接受的。
聊了一會時間到了,海邏站起來鬆鬆蹲麻的腿,準備找個熟人給陸航安排一張幹淨點的床。
他能力有限,沒法把陸航送出去,所能做的僅限於讓陸航的生活舒服一點。
當然,這個“舒服”,是相對於工廠裡其他犯人來說的。
臨了,海邏嘆了一聲氣,“我覺著你們寢室的風水是不是不大好。你看,鵝子瘋了,鳶子被抓,現在你也淪落到這——”
“鳶子?”陸航一下子站起來,話音和呼吸都急促,“霍鳶?他被抓了,他在哪?”
海邏看著他,意有所指地朝另一邊轉頭。
陸航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工廠監區的另一頭。那邊是a區,條件更差,看守更嚴,關的都是革命軍黨首人物。
原來他在這裡。
死寂的心突劇烈跳動起來,陸航有些手足無措,還有點奇怪的欣喜。彷彿在人生走進死衚衕之後,忽然發現對方也蹲在那裡。
他從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和霍鳶重逢。
他拽著海邏問,能不能安排他見霍鳶一面,哪怕幾分鐘都行。
海邏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這個能耐。但出於同學情誼,他也給陸航指了條辦法,“等月底的時候說不定可以。他們會一個監牢一個監牢拉出來點名,到時候你走慢一點,說不定能碰到他。”
陰雨潮濕,陸航開始了等待。
想到之後會見面,他便排山倒海地把一切都拋到腦後。連被押到工廠做高汙染的工作,都變得沒那麼難忍受。
把成堆腐臭的垃圾鏟進鍋爐裡,他手臂酸得要命,心裡想的卻是霍鳶的樣子。
其實過了這麼多年,霍鳶的樣貌已經在記憶中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