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裴玄忌將玉鎖收回,將對他的好感和愛意統統收回,將他仍舊留在汙泥沉沼,轉身離去。
可他心裡卻有另一個聲音在拼命叫囂,不要收回。
快拒絕他啊。
即便看光了他的醜陋和膽怯,卻仍舊願意…愛他一次…
哪怕只有一次…一次也好…
上蒼就看在他這麼些年苦海沉浮,血骨浴身的份上,垂憐他這一次…好不好…
就這一次…
雲知年抑住呼吸,生怕自己會當著裴玄忌的面軟弱到哭出聲來,他明明在期盼裴玄忌的擁抱,可說出口的話,卻是拼命把人往外推。
“阿忌。我知你心善清正,所以才願意接近我,待我好,你明明在生氣,卻還要拖著傷體為我打來獵物,照顧於我,還把最好的食物都留給我。可是我害怕…”
“我曾經依賴過義父,依賴過皇上,可他們都…都…我怕了…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他在拼命地將裴玄忌往外推,“更何況,我也並非什麼清清白白的好人家,我骯髒…我心狠…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掌心忽被一雙更有力的手握住。
雲知年的話猛地滯住。
冰涼的手神經質般地蜷了一蜷,似是想要留住那人指尖的溫度,可他卻沒有成功,因那溫度轉瞬而逝。
裴玄忌果真將玉鎖收回了!
周身的力氣好像一瞬間就從軀體中抽幹殆盡,只餘下一個隨時會碎裂成灰的骨架在搖搖欲墜地強撐。
而與此同時,一股莫大的空慌霎時間攫取了那顆酸到發沉的心髒,雲知年抬手捂住心口,又畫素日發病時一樣,迫切地想要往嘴裡塞入東西填補。
只這一次的空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
雲知年的手胡亂地在地面摸索著什麼,方才的山鴨肉他已經吃完了,地上有什麼,土屑,草皮,還是什麼…不管是什麼…能塞進肚子裡就好…就好。
雲知年張皇失措,他甚至揪住草皮拽下,可在將要送進口中時,卻忽而頓住。
不,他不能讓裴玄忌看到他的這副模樣。
事實上,在同裴玄忌在一起時,他從未發過心病的。
可就在他停怔的這一息之間,裴玄忌已然走近,松雪香氣密密襲來,他的脖頸一熱。
裴玄忌居然重新將玉鎖戴了上去!
這莫大的轉折讓雲知年措手不及,他抓著草皮的手鬆了又松,濕到發了紅的眼珠則死死盯向裴玄忌,似乎是在問。
為什麼?
為什麼你能接受如此不堪的我?
裴玄忌輕嘆一聲,將渾身僵硬的雲知年抱住。
他不敢太過用力,怕這小狐貍會應激,但也不敢太鬆,生怕一不留神,小狐貍就又會逃走,用滿身尖刺將自己包裹起來。
所以他只好耐心地,湊在小狐貍耳邊,十分鄭重地表明心意,“我跟他們不一樣。”
“我不會拋棄你,不會背叛你,也不會傷害你,你試著相信我一次。”
雲知年仍在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