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心意一) 我們來日方長
故事戛然而止。
再後面的事情, 裴玄忌也隱約聽說過一些了。
叛王趙遠淨於先帝病重之際發動宮變,劫走先帝幼子江旋安,上京陷入無休止的戰亂之中, 後黨之流蠢蠢欲動,企圖阻撓江氏繼位, 啟天十年先帝薨逝, 同時以隴西節度使為首的各大節度使鬆口效忠江氏, 先帝之弟江寒祁最終登基為帝。
而身為叛王義子的雲知年按罪當誅,即便不死,也要貶作奴籍, 發配邊疆,永世不得再入朝為官。
但如此一來, 那些小景用命換來的情報便再無可用之地,加之後黨對江寒祁這個新帝頗有不滿, 新帝地位並不穩固, 為此, 雲知年做了一個極是痛苦的決定。
自請宮刑。
大晉一朝, 除滅九族的重罪外,尋常死罪亦可以宮刑替代,可對於男子而言,被閹或許比死了還要難受,因此,願以宮刑代替死刑的人並不多。
這麼多年來, 也唯雲知年一人。
他求得江寒祁的同意,被閹做宦奴,留在新帝身邊扶植,又花費一年時間謀劃部署, 終將趙遠淨及其叛軍一網打盡,為小景報仇雪恨。
雲知年緘了聲。
指尖卻猶然在抖。
火光在雨中漸次稀薄,他的臉浸在這淺色的暈黃裡,蒼白若紙,一折即斷。
對於過往種種,寥寥幾語便已說完,並沒有過多感受。
他只是在陳述,近乎麻木的陳述。
掩去了他的痛楚與無助,但其實經歷過如此多苦海惡事的他,當時也不過只是一個失去爹孃的孤弱幼子。
他的眸始終是下垂的,不敢去看對面的人是何表情。
這些痛早已經融進了他的骨血,他每每記起來時,不過是尋個角落,慟哭一場,哭完後,抹幹眼淚,再裝作若無其事,用麻木冷硬將自己包裹起來。
可這些,於裴玄忌而言,卻是聞所未聞,驚天動地的謬事:從小被自己的義父褻弄,親手殺死了飽受折磨的孿生弟弟,自請宮刑成了一個太監,還被自己的君主恨意深沉地淩虐了五年…
還有他刻意向裴玄忌隱瞞的,蠱毒…
實在太過骯髒不堪。
血海浴體,滿身罪孽。
凡是常人,應都會厭他嫌他,從此同他保持距離罷?
否則,裴玄忌為何遲遲未有說話呢?
雲知年勾了勾嘴角,想要竭力地笑一笑,可是淚水卻沒有預料地,再度滑落至口中,苦澀難當。
雲知年小心地挪了下身子,結果牽動了身下的傷口,他疼得嘶了一聲,裴玄忌昨夜做得太猛,在蠱血的影響下,並無多少憐惜,而完全只是憑藉著本能,他前面和後面都不同程度地撕裂了,怕是連解手都會受到影響的。
很痛。
但是好像也敵不過心裡的痛。
雲知年從兜裡取出一個疊起來的小布包,小心翼翼地開啟,取出那枚裴玄忌給他的長命玉鎖。
這枚玉鎖他不敢堂而皇之地佩戴,因他害怕被江寒祁發現,但他卻用布包將玉鎖縫在了衣裡,無論換什麼衣服,他都要將玉鎖也換上去,時時放著,就放在最貼近自己心髒的位置。
可是現在,坦白了過往的他,已經不敢希冀這玉鎖會再屬於他了。
雲知年伸手遞出玉鎖,也終於鼓足勇氣望向裴玄忌,目光顫然,“阿忌,還給你。”
他像是在等待審判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