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晉本就建於亂世,如今還須仰仗各節度使的兵馬安朝定邦,而裴千峰則更是眾節度使之首,又怎麼會當真為了自己小兒子的那個荒唐賭約,向江氏示弱。
雲知年暗暗嘆息,執起朱筆卻久久未動。
頓了頓,他偏頭望了眼守在一邊昏昏欲睡卻又強自掐著臂肘保持清醒的山紫,遲疑著又囫圇塞下些吃食,才輕啟唇齒,問了一句,“他可還好?”
山紫聞言,睏意登時飛一樣地消散不少,捂著嘴笑。
雲知年瞪他一眼,可心裡卻莫名羞赧到發了慌,以手掩唇,輕咳道,“你笑什麼?”
他性子向來冷淡極了,喜怒甚少形於色,爹孃慘死以後,更是一夜之間,含恨吞血地強迫自己成長為了一個大人,將那些少年小兒的心思統統收了回去。
可分明,他也才不過二十來歲。
他也有自己正惦念著的人。
就比如…他總會想到裴玄忌。
那枚陪伴裴玄忌長大的玉鎖,如今也好端端地,收在了他的身上。
“我就猜著掌印大人要問那位陽義的小裴參軍,這幾個月來,您隔幾日,就要問一遍。嘿,他好著呢。”
山紫作為雲知年的心腹,訊息自然通達。
“若放不下,就給他去封信就是。”
山紫勸道。
“去信?”
雲知年重複著,忽沖山紫揚眉道,“替我備紙研墨。”
“得嘞大人!”
山紫手腳伶俐地上前準備。他學問不多,所以看雲知年提筆瞬間寫下諸多字,便頓感敬佩。
“大人寫了這麼多字,那位裴小參軍見了,定會開心,唔,不知到時會不會也回過來這麼多字?”
怔忡一閃而逝,雲知年提筆的手鬆了一下。
此時他已經寫到末尾,剛落下一句,“謹表心意,勿勞賜複”,正要題名時,卻驟然停住了。
“呀!”
山紫提醒著,“大人,你的筆…筆…”
墨水已在薄紙上暈染化開,雲知年方才收手,可已然是來不及了,筆墨糊成一片,看得山紫嘆惋不已,“大人,要不要重新拿紙過來。”
“不用了。”
雲知年收回筆,盯著那廢掉的信紙看了良久。
勿勞賜複…勿勞賜複…
可心念既起,又怎會不在意對方的回複?
雲知年從姚越那邊得知,其實裴玄忌常會同姚越通訊,還有幾個在年宴上認得的老臣故交,亦有書信來往,不知是出自裴玄忌的本意,還是裴千峰的囑咐,但總之,裴玄忌同京中書信往來,從未斷絕。
可這三個月來,卻連只言片語也未有給過他。
他甚至從姚越那裡要來了幾封裴玄忌親手所寫的書信,信中雖有叮囑姚越要端正為事,莫再欺淩他人,可卻沒有提到他。
一丁點兒都沒有提到他。
但即便如此,那幾封來信還是被他留下,反反複複地看了許久,他甚至都能記住裴玄忌的字跡了,剛而有力,卓有英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