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知年將做已經糊好紙面的天燈細細轉了一圈,檢查竹架裝卸情況,待到確認完畢後,便挑了一隻最大,形狀最規整完美的,來到江寒祁跟前。
“寧妃病情如何了?”
江寒祁撐著額,歪在矮榻上閉目養神,聽到腳步近身,也沒有睜開,似十分疲累。
“還是老樣子,在自個兒宮裡歇著。”
雲知年如今是江寒祁的總管太監了,常在宮裡走動,只不過,雲知年明白,他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
所以即便他如今獲得了自由,也不敢隨處亂走,最多便是去太醫署勤了些。
因江寒祁的頭疾需調香配藥。
除此之外,便同江寒祁形影不離,哪裡也不去,乖巧得很。
當然,因著雲知年如今身份不同,也會有些機靈的小奴才常去他跟前稟告著些訊息好討賞。
雲知年出手大方,來者不拒。
因此,雲知年面對江寒祁的問題,倒也能對答如流。
“聽說她宮裡也不太平,最近常有宮女太監離奇失蹤,有人說,是娘娘夜間犯了瘋病趕跑了他們,陛下,她當是真瘋了的。”
“哼,朕管她真瘋假瘋?”
江寒祁不在意地道,“只要別總三天兩頭地派人來礙朕就行了,下次寧妃或是康妃宮裡再來人,你就替朕回了罷,就說朕不舒服。”
江寒祁說完話,睜開眼,看著他,揚了下頜道,“過來,替朕按按。”
“嗯。”
雲知年小心地脫了鞋襪,想了想,又捧起天燈,剛走過去,江寒祁就十分不耐地道,“你捧著那東西,怎麼替朕按?”
雲知年放下天燈,淺茶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江寒祁看。
“這點小事,你替朕寫了就是。”
江寒祁有點煩了。
自從給雲知年戴上手串以後,雲知年在他面前就變得有些過分小心翼翼了,雖然雲知年以前也沉默,但如今更是他問一句,才答一句,絕不多說話。
是乖了很多。
但又好像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江寒祁說不出自己心裡究竟是個什麼滋味,明明他對雲知年是恩慈寬宏的。
雲知年害死了自己的孿生弟弟,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留下了雲知年的性命。
他是雲知年的恩人,主人。
他想怎麼對雲知年,都是理所應當的,雲知年,就應該跪伏在他的腳下,對他感恩戴德,任取任予。
雖然江寒祁隱隱覺得,自己的心念有些過分地放在雲知年的身上了。
從前,他被雲識景那樣驕矜翩翩的少年郎所吸引,可眼角的餘光也會常在不經意間落在那個躲在角落,偷偷望他的那抹陰鬱蒼白的身影。
他沒有殺雲知年,是要同雲知年相互利用,相互成全,可其實,他明白,他不能殺雲知年。
他需要雲知年。
需要在失去阿景後,有這麼一個,容顏相似,任予任取,近乎完美的替代品,作為慰藉。
他不必對此有任何負罪。
江寒祁一言不發地注視雲知年。
他看著雲知年研好墨汁,看著雲知年遵照他的吩咐,執筆在燈面上寫了兩句,亦或者是四句吉語,又看著雲知年將燈面朝上地放在殿中的空地旁晾墨。
而後,才用布巾擦了手,重新跪到江寒祁的榻邊,替他按揉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