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雖說雲知年地位特殊,但其實江寒祁對雲知年的身體並不重視,否則也不會在雲知年剛被淨身之後,只隨意地派人從太醫署尋了個低階醫官去處置。但是,若雲知年當真病得太重,有性命之憂了,君主又會龍顏大怒,命人叫來太醫署最好的太醫,要求不惜一切代價都得把人治好,上次陸院使便被好生吝責了一番。
分明是在意的,平日裡卻又並不願意好生養著,常下重手摺磨著,淩虐著,囚在偏齋不聞不問著。
十分矛盾。
像是在故意同雲知年置氣。
而雲知年卻也毫無怨懟,對待君主依舊俯首帖耳,乖若賤犬。
姚越只好搬出江寒祁打消這人的疑慮,“是陛下身邊的總管太監旺喜吩咐的,以後,都由我來看管公公的身體,陸院使也默許了,公公無需擔心。”
果然,雲知年這下沒有異議了。
姚越便又道,“這藥啊,得現熬現煎才能將藥性完完全全發揮出來,公公這裡可有地方熬藥?”
雲知年點了頭,領姚越進到殿房中。
他在外殿尋了一會兒,搬出一個瓦罐和小灶鍋,又拿出點燈用的火摺子,望向姚越。
只這灶鍋瓦罐應是許久未曾用過,外頭蒙上了厚厚一層灰,須得先行清理洗淨才是,看來,得有一番功夫忙活。
姚越放下揹著的包袱,想了想,又從兜裡取出幾塊用油紙包著的餅,送到雲知年跟前。
“公公可要吃些東西?”
他偷摸來和歡齋時,瞧見有宮人提著食盒正路過,便猜應是每日有人送飯過來的。但雲知年地位低賤,宮裡的奴才又向來欺下媚上,估摸著也吃不著什麼好的,怕都是些殘羹餿菜,否則,當初雲知年也不會撿撒落在宮道上的點心烤餅偷吃了。
“你邊吃邊等著,待吃得差不多了,我這邊就忙活齊全了。”
雲知年接過那噴香的油燒餅,“這個,也是在德慶門外面的那條街上買的。”
姚越沒想到自己那晚隨口說的一句話,雲知年竟會記得,有些受寵若驚似地點頭,“正是。”
“這餅酥脆!賣餅的那販子常在街尾戲樓那邊擺攤,我常去聽戲,聽完後就會隨手買些回來。”
姚越已經洗淨了瓦罐,動手放藥和清水,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雲知年。
雲知年坐在廊下的椅凳上,仍舊是那副淡漠的樣子,只吃餅時眼裡分明是多了幾分神采。
他用手捧著裝餅的油紙,吃得極認真,柔軟的唇珠上沾了些餅渣碎沫沫,再用舌輕輕舔去,活脫脫像只什麼小動物。
“聽戲…”
雲知年也主動同姚越攀談起來。
“上京這邊的戲,流傳的多是西關皮腔,姚太醫難得能聽懂。”
“嗐,也就聽個熱鬧。”
“姚太醫的口音,不似京人。姚太醫的親眷舊故大概也不在京中罷。”
雲知年聲調沉和磁潤,娓娓而道,“你是如何進的太醫署?”
“下頭州府薦上來的,過了考核,就進太醫署了。”
“哪一州,哪一府?”
“藥煎好了!”
姚越打斷雲知年的問話,將藥湯盛好端上,“公公趁熱喝,小心著點燙。”
雲知年正巧也吃完了餅,便不再多問,只專心喝藥去了。
*
姚越一連三日,日日前來。
而雲知年很難得的,每次都在和歡齋等他,未被君主傳去侍寢。
在幾天的藥湯滋補下,雲知年的面頰總算是恢複了些紅潤,不再似那夜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