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潯微信收到葉青予發過來的檔案,一份簡單的遺囑公證,繼承人是他和謝一諾的名字。
他沒敢仔細看,直接拿著檔案去找了護士。
江潯在病危通知單簽下自己的名字,之後的時間變得更加煎熬。
江潯第一次在手術室門口,坐立不安。
他對周圍的一切感到恍惚又模糊,像電影的慢鏡頭掉了幀。
有人焦急,有人冷漠,有人因為搶救無效哭得撕心裂肺,也有人迎接新生命的到來笑容滿面。
江潯的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暫時抵擋住內心的恐慌。
直到樓道內陽光傾斜,光線變得昏暗。
手術室的燈牌一下子滅掉。
謝景珩安靜地閉著眼睛被推出來,身上連線著各種儀器,看不明白,但螢幕資料跳動。
江潯像從水底被撈出來一樣,肺葉終於得到氧氣。
他想上前,但被醫生攔住了。
醫生摘下半邊口罩,邊走邊說,語速很快:“病人右側第三肋骨骨折,導致肺部挫傷,手術主要是肋骨複位和固定。病人來之前注射過精神活性類藥物,對心髒刺激性很大,現在情況還不穩定,現在需要icu維持生命體徵。”
醫生頓了一下,“脊椎可能二次摔傷,具體什麼程度,要等人醒了才知道。”
江潯的心反反複複被提起來,最終也毫無辦法,“我能過去看看嗎?”
“家屬可以在那邊等,但接下來的48小時最關鍵,過了之後,才可以探望。”
<101nove.u護士送到門口,兩扇灰色金屬大門緩緩關上,唯一的視窗玻璃是磨砂的,什麼也看不見了。
謝景珩就在裡面。
江潯甚至至今都沒辦法真實地對這件事産生感知。
他曾經在波士頓瘋狂搜尋謝景珩車禍的訊息,直到新聞確認他安然無恙。那時候他也心慌過,但並沒有心慌太久。很快有記者透露出車禍結果,謝景珩出院的訊息也很快傳出,之後的雲馳雖然沒那麼順利,但也沒垮,他懸著的心也很快放下。
現在想想,謝景珩多半是為了穩住局面,硬撐著罷了。
回國後他其實覺得自己不應該糾纏謝景珩,當年分手明明白白,他實在是沒什麼能問的。
他第一次見謝景珩,是在那次宴會,透過攀談的人群,謝景珩坐在輪椅上,瘦了。
謝景珩和以前不太一樣,可能算得上是成熟沉穩了吧,不像以前一點就炸,學會了隱藏起自己的鋒芒。似乎沒什麼可憂心的,以謝景珩的能力,翻盤是遲早的事。
但他還是沒忍住,跟著謝景珩出了大廳,因為好不容易見到不死心地想問點什麼,又因為不知道能問什麼不敢真的見面。
最終他停在衛生間門口發愣,直到衛生間傳出聲響,像是輪椅撞上門板,他沒來得及想什麼手指已經敲上隔間門。
指節砸在門板上發出“咚”得一聲,他猛然停住。
江潯發覺自己像個變態跟蹤狂。
最終放下手,卻不敢走,他說服自己,等他出來,看一眼就走。
可是看了這一眼,他清楚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頻繁地、一次又一次給自己找理由接近。當時無論有沒有他,萊茵都會選擇雲馳,如果不是為了保萊茵的合作,謝景珩不一定同意和他對賭。
他逼著謝景珩重新看看自己,直到那句“我也喜歡你,我也要追你”。他徹底繳械投降,只想想盡辦法把謝景珩留在自己身邊。
他不確定這樣做是對是錯,至少謝景珩當年自己是這麼做的。
這半年相處,謝景珩像只小刺蝟,動不動就張開刺。可這只小刺蝟太脆弱,怎麼總是疼,怎麼總是生病,他恨不得每天親自看著、親手養著,可是他……從來沒想過謝景珩會和死亡産生聯系。
江潯似乎這才第一次認識到人有生死。和端著爸爸那個小骨灰盒時的心情完全不一樣。
走廊夜燈在淩晨三點自動調暗,江潯在門外的椅子上坐下,抬起頭。
藍綠色生命體徵屏的光暈透過磨砂玻璃,在天花板上投出水波般的紋路,像一場無聲的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