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站的後邊是公社的一所小學。
通往小學的道路恰好從廣播站的旁邊經過。每天都有許多上學、放學的孩子從這裡路過。他們無憂無慮地追打著、嬉鬧著,在道路上揚起一層浮塵來。只有在這個時候,廣播站附近才熱鬧起來。
一天早晨,牛月紅正在廣播站打掃衛生,忽然聽到了敲門的聲音。鄉村裡的人們到別人家的時候推門就進入,沒有敲門的習慣。因此,她以為是哪個頑皮的小孩在搗亂,便繼續用抹布擦拭著桌椅板凳。
敲門聲還在繼續。
誰家的調皮搗蛋鬼!牛月紅生氣地丟下手中的抹布,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一把拉開了門,正準備大聲呵斥,卻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大人。
來者叫李安吉,是公社小學的歷史老師。他的父親就是給牛家孩子取名字的李希之。
李安吉形影單薄,猶如一根細長的木杆,蒼白的面板,小鼻子小眼睛,渾身上下散發著柔弱、憂鬱的氣質。他高中畢業以後進入公社小學當了一名教師,也算是子承父業。
牛月紅平時見過他,但是從來沒有入過她的眼睛,因為牛月紅在與王剛的交往失敗以後更加喜歡幹脆、堅決的男性,對溫文爾雅的男子嗤之以鼻、另眼相看。
牛月紅冷淡地問道:“你有什麼事嗎?”
李安吉靦腆地說道:“你這裡有涼開水嗎?我要吃藥。”
牛月紅這才發現他的臉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右手捂著心窩。她點了點頭說道:“水壺在窗臺上。”
李安吉走到窗臺邊,從黑色的人造革提包裡取出自己的玻璃水杯,倒了半杯開水,再從提包裡取出一個藥瓶倒出來一片白色的藥片吃了下去。
牛月紅搬過來一張木頭椅子放在李安吉的身邊,說道:“你坐下休息一會吧。”
李安吉說了聲“謝謝”便坐了下來。
牛月紅繼續打掃衛生。
李安吉休息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一邊打量著廣播站,一邊贊嘆道:“收拾得真幹淨。”
牛月紅瞥了李安吉一眼,感覺他有點大驚小怪,看著他是病人也就沒有用語言刺激他。
李安吉要去上課便謝過牛月紅走了。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
李安吉和牛月紅因此熟悉了起來。
李安吉路過廣播站的時候經常會進來和牛月紅打個招呼,有的時候也聯系廣播的內容講一下世界各國和中國的歷史,雖然不是侃侃而談,但是還是讓牛月紅頗有些收獲的。在牛月紅的眼睛裡,李安吉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文化人。
李安吉曾經跟著父母回過浙江老家,遊玩過著名的西湖。在他的講述裡,西湖彷彿是人間天堂,什麼垂柳依依,荷葉芊芊,許仙和白娘子,等等。
牛月紅從小到大沒有出過河西省,去的最遠地方就是縣城。聽著李安吉描繪的江南美景,牛月紅的心中禁不住思忖道:將來我一定到杭州去旅遊,看一看西湖到底是不是像他說的這樣美麗。
一次,李安吉給牛月紅帶來了一盒東西:“這是我外婆給我們寄來的西湖藕粉,你嘗一嘗好不好吃?”
牛月紅拒絕道:“我不要,你留著自己吃吧。”
李安吉像是受到了打擊,輕聲地問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牛月紅吃驚地望著李安吉,只見他長長的睫毛下面一雙
充滿了幽怨、哀傷的眼睛,慘白的面板上有幾顆淡褐色的雀斑,薄薄的嘴唇有些幹裂。
一股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母性湧上了牛月紅的心頭。她趕緊倒了一杯開水放在桌子上,溫柔地說道:“你的嘴唇都幹裂了,快喝點水吧。”
李安吉掏出提包裡的水杯,微笑著說道:“我自己有杯子。”
牛月紅見狀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知識分子就是不一樣,幹什麼都這麼講究。
李安吉開啟那個紙盒,取出一小袋藕粉倒在了牛月紅的水杯裡,然後用她遞過來筷子仔細地攪了好一會兒,又認真地看看了杯子裡的藕粉糊糊,說道:“一定要攪夠5分鐘時間,這樣才能品嘗到真宗的西湖味道。”
牛月紅算是開了眼界:男人也可以如此細致和細膩。她笑著說道:“你們家是書香門第啊,做什麼都和我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