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芸娘接過茶盞,淺淺地喝了一口,目光隱在嫋嫋騰起的水霧裡,看得不太分明,“東兒……”
何東噤聲傾聽。
“夫人。”突如其來的女聲從門口傳來,芸娘一驚,手中的茶盞一抖,茶盞裡的水散落出來,很快在她裙上暈染開來。
“娘。”
“夫人!”站在門口的竹鳶已經走到芸娘身旁。
她放下手中捧著的衣衫,拿出手帕替芸娘擦拭著,口中帶了三分歉意,“都是奴婢不好,讓夫人受了驚。”邊說著就要扶起芸娘,“夫人,這裙都濕了,奴婢扶你回屋換一換。”
竹鳶進來後,芸孃的神色便有些恍惚起來,她隨著竹鳶的動作慢慢站起來,視線落在擱在一旁的衣衫。
竹鳶視線落在上面,隨即抬眼笑著跟何東解釋道:“少爺,方才夫人吩咐我去取給你的新衣,這是夫人親手縫制的。”
“娘。”
“東兒,娘叫你過來就是讓你試試這新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娘,我都這麼大了,做一件衣服很傷眼睛,我穿外面賣的便是。”
芸娘聞言,眼神呆滯地盯著何東,面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哀傷,“是啊,你都這麼大了,做一件少一件,不知什麼時候,你就再也穿不上娘親手做的衣服。”
“夫人。”竹鳶扶著她,輕輕捏了捏她胳膊。
“娘,孩兒是擔心傷了你的眼睛。”
芸娘恍過神,笑著說:“東兒,你回房去試試,哪兒不合適告訴娘,娘再給你改改。”
“夫人,我扶你回房更衣吧,站久了小心風寒入體。”
芸娘看了眼竹鳶,“也好,我有些累了。”
何東捧著衣服站在那裡,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屏風後,細長的鳳眼微微眯起。
娘親剛才有些不對勁,難道是因為爹爹的忌日快要到了的緣故?
他掏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小瓶子,坐在圓凳上細細摩挲著打量這個毫不起眼的小瓷瓶。
這是他未見過面的爹爹給他留下來的遺物,是他親手做的,據說是用來給他裝羊奶的,小時候娘親奶水不夠,他又不肯吃其他人的奶水,只得養了一隻母羊喂他。
他一直很是珍視,後來莫名不妙不見了蹤影,昨天才從趙山那裡拿回來。
娘十八年來,和竹鳶一起辛辛苦苦養育他長大,冷了怕他蹬被感冒,熱了怕他避汗出疹,日日夜夜不得安眠。
他長長地嘆了一聲,捧著衣衫回房。
擺設簡單的屋內,門窗緊閉,黑色桌案上擺著一尊慈眉善目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面前燃著一隻清香,嫋繞的青煙不緊不慢地往上升騰。
竹鳶跪在地上,悽聲道:“小姐,你這是何苦?”
芸娘失魂地杵著桌案,整個人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連肩都塌了下來,過了許久,才微微嘆了口氣,“他早晚都會知道,我不願意他到時怨我。”
“小姐,”竹鳶膝行幾步,跪到她身前,“就算少爺不是從您肚子裡出來的,他也是您千辛萬苦養了十八年的孩子,他不會怨你。”
芸娘嘆了一口氣,“鳶兒,我害怕……”
“小姐,就算是死,我也定會護少爺周全。”
兩人沒再說話,室內陷入沉默。只有隱在嫋繞青煙後,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靜靜地抬眼看著這苦難世間的因果孽緣愛恨情仇。
趙珊疲憊地吐了一口氣,轉了轉肩,兩隻手都已經提不起來,軟綿綿地耷拉在兩側,若是此時刮來一陣大風,說不定兩隻手都能隨風飛起來。
晚飯時,面對琳琅滿目的餐桌,她一改往日餓死鬼投胎的作風,連筷子都不想動。何東特地叫竹鳶站在一旁伺候她吃飯,把她嚇了一跳,趕緊強忍著痠痛喂飽肚子。
用過飯,芸娘也沒留她說話,打發她回家休息。
她拖著沉重的身子,在屋裡呆坐了會兒,覺得悶得慌,還是要出去跑跑步消消食,不然心裡總是不踏實。
她吹熄了油燈,慢騰騰地挪到門口,正要開啟門,發現門縫下邊忽閃忽閃著一個紅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悠悠蘇陽寶寶灌溉,我在茁壯成長。
謝謝寶寶們的收藏,給你們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