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有些猶豫,“山兒如今記憶尚未恢複,也不知武藝還在不在,娘是擔心他再出什麼事情——”
“可眼下,十村八裡的,除去他一人以外再也找不到好獵戶。大家夥都能出力,可還是需要經驗老道的人帶領。”
何東未接話,全神貫注地將茶湯徐徐注入粗泥大碗,遞給芸娘後,方才開口:“孩兒想想辦法,到時候孩兒帶著阿福跟上去看看。”
芸娘吹了吹碗麵升騰的熱氣,淺淺喝上一口,將泥碗放在茶案上,看著何東切切叮囑:“你跟去看著,娘也放心一些。只是東兒,若是正面碰上那大蟲,切不可強行出頭。”
何東重新煮了一碗茶湯給自己,俊臉沉入霧氣中,輕輕嗯了一聲。
果不其然,到了半下午,趙珊門口鬧哄哄地來了一撥年輕漢子,個個五大三粗,隨意拍了兩下趙珊家的木門就一鬨而入,不大的房間頓時被人擠了個嚴嚴實實。
趙珊剛午睡起來腦子還在迷糊,坐在床沿上發呆,見一群牛高馬大的漢子湧進來,還以為又是要來抓她。正有些膽顫,就見領頭的青頭小子大步上前,把她從床沿上捉起來,猛地一巴掌拍在她肩膀,聲音洪亮道:“大山,這次兄弟們就要靠你領著,去把那狗日的大蟲給打了。”
趙珊被他這一大巴掌拍得雲裡霧裡還沒明白,就聽到後面鬨堂大笑,有人說著渾話,“我看這狗還是日不出來大蟲。”
眾人一起快活地笑起來,笑聲回蕩在狹窄的屋裡,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她狐疑地看著面前這群小夥子,聽他們的話,像是要讓她帶著他們進山去殺老虎。
開什麼玩笑,她前世活了十九年,最多最多打過兩次擂臺,她又不是武松三碗不過崗,可以打死大老虎。
老虎啊,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地球最強者,能跑會跳懂爬樹善游泳。一舌頭舔過來,任你臉皮比城牆還厚,都要少一層,一巴掌拍過來,任你骨頭比鋼鐵還硬,都要被拍碎。
她是去動物園,見過被飼養員餵食得肥肥胖胖的橘色大貓,它們看上去憨態可掬,懶洋洋地在大雪裡翻滾著玩皮球。
可那也僅限於鐵絲網和水泥牆圍起來的動物園。
就這樣,慵懶的橘色大貓一聲嘶吼,她的小心肝還要顫上兩顫。
她皺巴著小臉,面露難色。
領頭的青頭小夥子像是看出她的遲疑,爽利道:“怎麼?怕了?”他環視了一波身旁帶來的弟兄,哈哈大笑起來,“聽說你小子前幾日進山去打大蟲,怎麼,膽子被大蟲嚇破了?”
趙珊愁眉苦臉地正想著該怎麼推辭才好,就見門那邊走進來一個人。
嘻嘻哈哈的聲音瞬間降下來,方才還混不吝的小子們一下子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眼睛一起往門口望去。
來人正是何東,趙珊一見他,喜上眉梢,小步跑到他身邊,想喊一喊他,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幾個小夥子你推我我推你,又把青頭小夥子推了出來,他一改方才的豪爽,捏捏扭扭道:“何秀才……我們……大家夥……是來請趙山和我們一起進山去打大蟲的……”
話音剛落又快速閃回人群。
何東點點頭,看了他們,啞聲說:“方才我已經修書一封,請吳縣令派隊衙役隨我們一同進山。”
眾人聽到官府還要派兵隨他們一起,興奮起來,眼風亂瞟,互相交流著內心的喜悅,一時間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就進山幹死那大蟲。
“只是——”
眾人的登時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盯著何東,“趙山腦袋受了傷,暫時失了憶,大夥兒還是不能完全靠他。在下已擬好行動計劃,大夥兒若是信得過,且聽在下安排,不要莽撞行事,大夥兒為了一方安寧,萬不可搭上性命。”
若說眾人是聽到最近大蟲頻頻下山,咬羊偷牛,差點拖走嬰孩,憑著一腔熱血跑來唆使何東帶他們進山。自覺人多力量大,十幾個精壯小夥圍著怎麼著也能把那大蟲拿下,眼下聽何東這麼一說,頭腦漸漸冷靜下來。
何東是淨城這地兒有名的才子,年僅十五歲便做了案首,和他同輩的小夥子對他都有仰慕之心,能夠和他一起做事,更是求之不得,有他謀算,想來定會手到擒來。
於是眾人老老實實地聽他指揮。
何東把眾人分成三個小隊,拿出一張清單,將各自需要準備什麼物件一一指定,讓大家回去準備妥當,明日清晨卯時三刻在何家村村頭的老槐樹下集合。
送走大夥兒後,趙珊站在他身旁,怯怯道:“我……真的要上山去打大蟲啊?”
何東長眉一挑,眼波流轉,宛若秋水在其間瀲灩,“你怕?”
趙珊嘿嘿傻笑著,心下腹誹:廢話,當然害怕。
她看著長身俊立,美如冠玉的何東,風姿卓卓,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模樣,小聲嘀咕道:“你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