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找了一處地方爬了上去,剛上去袁喜樂就瘋了一樣開始跑,他和陳落戶在背後狂追,一直就追到了這裡,到了這裡袁喜樂馬上就縮到了角落裡,再也沒動過。
我啞然,水壩內的建築結構之複雜,並不在於房間的多少,而在於它的用處完全和我們平時的住房不同。事實上普通人所處的建築結構對他造成的行走習慣在特定建築場合一點用處也沒有,這也是我們做勘探的時候,遇到一些廢棄建築都不主張深入探索的原因。就比如一個化工廠,你想在裡面奔跑,恐怕跑不到一百步你就得停下來,因為有些你認為是路的地方,其實根本不是路。水電站就更加的不同,其建築結構完全是為了承壓和為電機服務設計的,袁喜樂能夠一口氣穿過如此複雜的建築跑到這裡,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她對這裡的結構非常熟悉,她肯定來過這裡。
我突然有點悲哀,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肯定是花了相當大的力氣才能夠回到我們遇見她的地方,見鬼的我們竟然又把她帶回來,要不是她神志失常,恐怕會掐死我們。
小兵還告訴我這樣的霧起來已經是第二次了,上一次也是先洩洪,但是沒有飄到這麼高。袁喜樂聽到警報之後就幾乎瘋了一樣,要關上這裡的門。他是工程兵,對於毒氣以及三防方面的知識相當豐富,當時也意識到這霧氣可能有毒。
我問按照他的理解,這一切是怎麼一回事?
他說,如果按照工程角度來說,這裡肯定有一個水位感應器,在水位達到一定高度之後,水壩會自動開閘放水,顯然這個裝置要麼這二十幾年一直在這樣規律運作著,要麼就是前不久被啟動的。
而這大壩下的深淵如此的深邃,他估計這層濃霧是被高速落下的水流砸起來的,撐著那種向上吹的橫風帶上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成分。
這小兵的分析真是十分有道理,後來我們回去再考慮,也覺得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我當時問了他叫什麼名字,他說他叫馬在海,是溫州樂清的兵,三年的老工程兵了,一直沒退役。
我說那你怎麼還是小兵,他說家庭出身不好,每次班長提檔都被放到一邊,他都換了四個班長了,自己還是小兵。副班長和他一樣,都是家庭出身不好,不過副班長打過印度人,所以升了一級,他們兩個人一直在班裡待著,他第一個班長都提正排了。他說我要是覺得他可憐就幫他向上頭說說,好歹也弄個副班長當。
這事兒我也幫不了他,只好幹笑不作答,心說看現在的情況,能活著回去再說吧。
濃霧一直持續,氣閉門外一片漆黑,兩小時後也不見有消散的跡象。我們躲在鐵艙裡,只能透過那個孔窗觀察外面,什麼情況也看不清楚。好在封閉艙裡相對安靜,我們能聽到水流的轟鳴聲,這裡最清晰的聲音,則是我們的呼吸和整個混凝土大壩承壓發出的那種聲音。
沒有人知道濃霧什麼時候會退去,我們一開始還說話,後來就靜靜地待在艙裡休息。副班長昏迷了一個半小時後便醒了過來,精神委靡,但是還算清醒,似乎沒什麼大礙。馬在海喜極而泣,我則鬆了一口氣。
之後有段時間,我開始擔心房間裡氧氣會耗盡,但很快我發現這裡有老式的換氣裝置開在踢腳線的位置上。後來1984年的時候我參觀了一個海軍基地裡繳獲的日本潛艇,想起這種開在踢腳線上的長條形小窗,有點像那艘日式潛艇的換氣系統,想想可能那時看到的就是從報廢的潛艇上拆卸下來的系統。這個人防工事修在大壩的機房裡,似乎本身就是為了應對這種特別的地質現象。
當時也沒有個人能和我商量事情,我只能一個人在那裡瞎想這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顯然袁喜樂這麼熟悉這個地方,她所屬的勘探隊肯定在這裡待過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知道他們在這裡發生過什麼事,顯然他們遇到的我們很快也會遇到。現在我所知道的情況是袁喜樂神志不清,而另一個似乎是他們勘探隊的人嚴重中毒死在了半路上。可以肯定這裡發生的必然不會是太愉快的。
其他人到哪裡去了?按照馬在海所說的,袁喜樂對於這種霧氣的恐懼如此厲害,會不會其他人已經犧牲了?另一個關鍵問題,當年日本人又是怎麼想的?
這些事情全都毫無頭緒,我的腦海裡一下閃過巨大的“深山”轟炸機,一下又閃過深淵和鬼魅一樣的霧氣,簡直頭痛欲裂。似乎所有的線索只有這麼幾項,反複思考都得不到一點啟發。
瞎琢磨了將近三小時,霧氣還是沒有退散,我痛苦莫名,又想到了生死不明的王四川,老貓他們現在又在哪裡?我們又該怎麼回去?諸如此類的問題一個又一個,在焦灼中我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當時沒有想到,這是我在這個洞xue內的最後一次睡眠,這噩夢連連的短暫休息之後,是真正的噩夢的開始。
在睡醒之後,我再一次嘗試和袁喜樂交流,不久宣告失敗。這可憐的女人的恐懼似乎已經到達了極點,聽不得任何一點聲音,只要我一和她說話,她就蜷縮得更加緊,眼睛也不由自主地避開我的視線。
我只好放棄,開始和副班長他們商量離開的路線以及方法。
值得慶幸的是,馬在海說他們來時的皮筏子應該還在那個地方,如果水流沒有這麼湍急,我們可以逆流劃船返回。但現在不知道應該是順著這條巨大的地下暗河逆流,還是尋找我們摔下的落水洞,回到我們和老貓分開的地方。
最明智的路線就是袁喜樂的路線,但又不知道她是怎麼走的?如果她還清醒,倒是可以帶我們一程。
副班長說要是能找到指示圖或者地圖就好了,這裡肯定有這樣的東西,如果能找到,我們就能知道日本人當年是怎麼規劃的,那就可以找出一條最短最安全的道路。這裡許多設施都已經腐朽,如果硬闖回去,恐怕並不現實。
我也點頭,心說確實是,這些搞工程的,一看圖紙就能知道很多東西,只是這圖紙估計撤離的時候已經完全銷毀了吧。
幾個人在那裡商量來商量去,大腦也逐漸清醒起來。我當時是放鬆的,因為無論怎麼說,現在是返回,我們知道目的地有什麼,而我們也有選擇,可以選擇行進的路線。無論什麼時候,有選擇總是幸福的。這是我後來總結出來的格言。
我們當時全部都沒有意識到最關鍵的問題,不在我們的歸途,而就在我們的眼前。
十小時之後,我們大概確定了計劃,也統計了剩下的食品以及燃料,再一次探查孔窗的時候,發現仍舊是一片漆黑,此時,我才突然想到那個關鍵問題:
這霧氣會在外面維持多少時間?天哪,一天,或者是一個月?
在我提出來前,沒有人想到這個問題,在大家的觀念中霧氣總是很快就消散的,我提出來之後,我們也都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只是有點恐慌,希望我的想法不會變成現實。馬在海對我說,上一次雖然霧氣沒有上來,但退下去也比較迅速,他估計這霧氣再有幾小時就肯定得散,不然那橫風也能把它吹淡了。
我也想當然地同意了,因為在這樣的局面下,找個理由讓自己安心總好過讓自己窩心。我們當時都忘記了自己剛剛下過的判斷,這鬼魅一般的霧氣,是被萬丈激流沖起來的,現在落水根本沒有停止,霧氣必然是不停地翻滾上來,如何能有散的時候。
所以很快,馬在海的說法就開始站不住腳了。
我們在忐忑不安中,又安靜等待了五六個小時,霧氣仍舊彌漫在我們的艙外,一點也沒有消散的跡象。
這時候,之前那種似有似無的恐慌,就逐漸變成了現實。我們不得不承認了這樣一個命題:這濃霧短時間內不會消散了。
對於當時的我們來說,承認這麼一個命題,相當的痛苦,這就意味著我們的撤離計劃一下子無限期延遲了,我也知道這時候再幹等,那就是把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
此時我們再次合計,十多小時前幹勁沖天的那些說辭、計劃,現在看來就像是笑話一樣,這樣的境遇頗為尷尬。
副班長和馬在海對我說我們是不是得有耐心,現在想這些會不會自亂陣腳?我對馬在海他們說,我們得面對現實,看樣子,只要水閘不關,這霧氣只會越來越濃,不可能消散了。那樣的話,我們必須採取措施:一方面要分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