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允面罩寒霜,盯了高桓一眼,隨即轉向高胤:“子安,是你下的令,命大軍撤離長安?”
高胤頷首:“正是。侄兒來此方知,先前有所誤會。慕容替居心叵測,大司馬正與北燕大軍戰於潼關,事情未明,貿然奪長安,有些不妥。”
“胡鬧!”高允喝道。
“李穆公然劫持陛下,乃亂臣賊子,事情還有何不明?”
他兩道目光如電,掃視了一圈周圍漸漸圍攏過來的將士,提氣,高聲道:“我奉攝政太後懿旨,來此接替高胤之帥令!此刻起,全部人馬,皆聽我號令!有膽敢違抗者,以軍法處置!”
他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話音隨了風聲,在軍營裡遠遠傳蕩開來。
周圍頃刻間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看了過來。
高胤脾氣再好,也是忍不下去了,寒聲道:“叔父,我乃高氏家主。沒有我的命令,你不能徵調軍隊!”
高允眯了眯眼,冷哼道:“子安,非我徵調,乃是朝廷徵調!”
他身旁跟隨的一個宮人,急忙從懷裡掏出一卷黃帛,展開,抑揚頓挫地念著來自建康的旨意。
“叔父!太後究竟在想什麼?她是糊塗,還是故意要害我姐夫?”
沒等宮人唸完旨意,高桓大怒,沖了上去,一把奪過宮人手中的帛卷,狠狠擲在地上。
宮人手指頭戳著高桓,尖聲道:“高六郎君,你敢……”
話還沒說完,便“哎呦”一聲,被高桓一腳狠狠給踹到了地上。
“豈有此理!給我把他抓起來!”
高允大怒,視線又掃向立在一旁的蔣弢,冷冷地道:“連同此人一道,都給我綁了,看牢!”
高桓打了聲尖銳的呼哨,起先跟隨他過來的那幾十名親兵立刻沖了進來。
高桓拔劍,擋在蔣弢身前,厲聲喝道:“誰敢上來,我看他是活膩了!”
士兵被他眼神裡的那股子兇悍之氣給震懾住了,停住腳步,不敢再進,看向高允。
高允臉色鐵青,正要親自上前,蔣弢忽然從高桓面前走了出來,朝著高允行了一禮,說道:“長安不可失。大將軍若執意要為難大司馬,則大司馬少不了要得罪了。”
他說完,轉向高胤。
“敢問將軍,大軍開來長安,糧草可是囤於上洛倉?”
高胤一怔。
“向來軍隊要攻長安,囤積糧草之地,或擇上洛為倉,或擇阜安為倉,取其馳道與長安相連,路途平坦,日內便可送到之利。”
蔣弢侃侃而談,神色中絲毫不見懼色。
“實不相瞞,大司馬此次回兵,赴潼關戰慕容替前,為防長安有失,已是有所預備。就在方才,我來此之前,得報將軍此行所攜的夠這十萬人馬食用兩個月的糧草庫,已被取下。方才我是見將軍深明大義,便也不提此事。想著叫人將糧草庫完璧歸趙便是。”
他又看向高允。
“大將軍,你若強行要取長安,我敢擔保,糧庫便會焚於一炬。我料這裡,士兵最多也就只帶三四日的口糧。失了糧庫,大將軍縱神勇蓋世,又能堅持到幾時?”
他唇邊含著微笑,不疾不徐地道:“長安守軍雖不如大將軍之眾,但大將軍想在三四日內破城,怕也沒那麼容易。”
高允大怒。
他是常年帶兵之人,豈不知糧草之重?拔劍就要刺向蔣弢。被高胤一劍格開,正要派人飛馳去往糧倉檢視究竟,見一個士兵已經從外急奔而入,一臉驚惶,奔到近前,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喊道:“高將軍,不好了!糧倉守軍方才來報,說遭遇了大隊人馬的偷襲,不敵失陷!”
高桓楞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蔣長史!我姐夫原來還有如此安排!你竟連我也瞞!”
高胤面露怒意,猛地轉頭,盯了一眼蔣弢和樂不可支的高桓,又慢慢轉向高允,咬牙道:“叔父,我高家效忠朝廷,歷年東徵西戰,如今這一支,乃最後所剩之人馬。你借太後之名,奪我兵權,倘若將軍隊折損在了這裡,叫我日後如何向伯父,向高氏歷代家主交代?”
他神色冷硬,橫劍於胸,一字一字地道:“我乃高氏家主。太後旨意,在我這裡無用!叔父你若再以勢壓人,休怪我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