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臣,我亦是庸碌之人,這個朝廷有我無我,都是一樣,但你卻不同。南朝已是千瘡百孔,再也經不起另一場天師教亂或是許泌叛亂了。朝廷需要你做這個大司馬,民眾也願意看到朝廷有你如此一個大司馬。你若是不做,我還能信誰?”
李穆道:“國若有用,我便在千裡之外,也不敢不應召喚。但大司馬之位,請岳父勿為難於我,我確實無意擔之。”
高嶠搖頭。
“你今日上位,並非我之選擇,而是時勢所推。我走之後,馮衛將代我的職位。他平和中正,能主持局面,但流於中庸,國若無事,他可做一太平宰相,如今這樣的南朝,光靠他一人,根本無法撐起!”
“敬臣,除了你,再無人能主今日的南朝。我與你講這話,不僅僅因它只是你自己的事,更關乎國事、民事,你難道不知?”
李穆眉頭隱蹙:“為國為民效力,我不敢不應,但大司馬之位,當真必不可少?”
“是!必不可少!”
高嶠的語氣,斬釘截鐵。
“我大虞當年開朝奠基,武帝立大司馬為第一品上公,淩於百官之上,開國以來,總共封過五位大司馬。你所立的功勳,比起之前的那五人,有過之而無不及。唯一不及,便如你自己方才所言,你的出身有限。倘若沒有大司馬官職加身,日後你何以震懾百官,叫政令通達,上行下效?”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反過來,欲謀其事,必要名正言順!短短數年,你便能有今日之成就,這個道理,你一定知道,還要我再多說嗎?”
李穆沉默不語。
高嶠盯著他,忽然從案後起身,整衣斂袖,向著李穆,竟肅然下拜。
“我高嶠代南朝,代百姓,拜求於你!”
洛神驚住。
李穆顯然也是吃了一驚,急忙避讓到了一側,搶上去,將高嶠扶起。
高嶠緊緊地攥住了他的手。
“敬臣,非常時期,這個朝廷,只有你能撐起!萬千南朝之人,都已知你是朝廷的大司馬,民眾對你的敬重,今日我雖未去東郊,卻也知道幾分。你莫辜負民眾對你殷切期待!”
他的語氣鄭重無比。
李穆知道,從高嶠不惜向著自己一跪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了選擇。
或者說,時間還要往前回溯。
這一輩子,從他費盡心機,終於將面前這個人的女兒娶到了手做了自己妻子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會有今日這樣的一幕。
他心緒紛亂,慢慢地轉臉,看向洛神,和她對望著。
終於,他收回了目光,緩緩地道:“但願日後,我能不叫岳父失望。”
……
次日五更,洛神早早地起身,服侍李穆穿衣,預備上朝。
她幫他一件件地穿好袍服,繫好腰帶,戴上弁冠,最後替他結著弁冠的束帶之時,忽然被他張臂抱入了懷中,抱得緊緊。
昨晚從父親書房回來之後,他在她面前,便未再提及那事了,神色看起來也很是輕松,倒顯得此刻的這個舉動,有些突然。
她略一遲疑,雙手慢慢放了下來,亦環住了他的腰身。
兩人便如此相擁著,靜靜地相互抱了片刻,李穆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松開了她,轉身開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