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永嘉看了眼女兒。“他有事瞞著你?”
“怎會?”洛神立刻搖頭。
“我只是想到,隨口問問罷了。想著過幾日就要走了,萬一日後若是遇他如此,我早問過來的話,心裡也有個數。”
她故作輕松,說完還沖母親一笑。
蕭永嘉不再多問,只道:“你這話,還真把我問住了……”
她沉吟了片刻,忽笑了,搖了搖頭。
“旁人不知,你是我的女兒,最是清楚。我和你阿耶,這二十多年,他一直便是有話不和我說的。想我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正是這般,我和你阿耶才磕磕碰碰,一直沒過好,從前叫你還跟著受了不少的委屈。如今想想,拿我來說,是我太要強,當初一開始就壓著你阿耶,才叫他對我避之不及。但你,卻和阿孃不同……”
蕭永嘉望向女兒。
“也怪阿孃,把你從小到大,養得太嬌了,你性子又天生柔弱。阿孃想,你的郎君,倘若一直只是將你視為需要他保護周全的人,他有了心事,又怎會輕易告訴你?越是重的心事,恐怕越不會叫你知道。”
“所以阿孃先前和你說,你要忘記自己是高家的女兒,要把自己真正當作他的妻。何為夫妻?你不僅僅只是需他護住周全的人。你還要叫他知道,倘若他不順,你能向他伸手。即便你幫不了他多大的忙,你也不會鬆手,你會一直不離不棄。想來如此,他有事的話,自然也就不會瞞你。”
洛神出神了。
蕭永嘉笑著,嘆了口氣:“夫婦相處是一輩子的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便難了。阿孃便是如此。”
她握住了女兒的一雙柔荑,柔聲道:“阿彌,你性格比阿孃不知道好多少,人也聰明。阿孃方才說得是不是,你自己有空,再仔細想想。”
洛神望著母親,慢慢地點頭:“阿孃,我會想的。”
……
一大早,臺城禦史衙署,又熱鬧了起來。
今天休沐,臺城裡,難得連高嶠也不露面了,眾人終於可以放心在家,卻又被陸光給逼了過來。
禦史中丞丁崧可謂滿心懊惱,卻迫於無奈,加上連皇帝也被驚動發了話,還派了新安王蕭道承過來代察,只能穿上官服匆匆趕來,見過新安王後,一邊安撫著憤怒的陸光,一遍等著李穆的到來。
李穆竟然出手打傷了陸光的兒子陸煥之。據派去陸家驗傷回來的屬官報稱,陸光所言並非誇大,陸煥之傷得不輕。破了頭,一側肋骨斷了不說,一夜過去,此刻還昏迷不醒。
丁崧心中不斷地叫苦。
原本此案並不難決,一樁極普通的傷人案而已,因涉案之人是朝廷命官,故遞到了自己這裡。
但現在,因為一方是陸氏,另方是高家,而那個出手傷人的,還是剛剛打下長安,立下大功的李穆。
這就成大難題了。
丁崧心中忐忑不安,終於聽到衙署外傳來一陣腳步之聲,抬頭見李穆來了。
雖然是被傳訊來的,但還未定罪,且他官階比自己高,丁崧急忙出去,親自迎他入內。
李穆進來,和笑容滿面的蕭道承相互見了禮,隨即轉向一旁的陸光。
陸光臉色鐵青,等不到旁人開口,厲聲叱道:“李穆!我兒煥之,那日在街上不慎走馬撞了你的下人,口角幾句,為何你竟對他下如此狠手?可憐一夜過去,他還是昏迷不醒,生死未蔔!今日你若不把話給我說清楚,我絕不放過!”
新安王咳嗽了一聲:“陸尚書暫且息怒。孤王既奉上命而來,可否容我問一聲,昨夜事情,到底是何經過?”
陸光看向一旁帶來的下人。
那人便是昨夜陸煥之的隨從,“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垂著腦袋,閉著眼睛道:“二公子聽說城南秦樓有善操琴者,昨夜本慕名而去,想聽一曲罷了,不想遇到李將軍,李將軍不由分說,便將二公子關在屋裡打成那般模樣,打完了人,揚長而去。奴之所言,千真萬確,沒有半分虛假!”
新安王看向李穆,目露關切惋惜之色:“李將軍,這陸家奴的說法若是當真,李將軍便不佔理了。便有私怨,這般出手傷人,於國法也是不容。何況李將軍還是朝廷命官,身高高位,更應當為人表率,行事怎可如此沖動行事?”
陸光猛地拍案:“李穆,你還有何話說?”
他話音落下,外頭又傳來一道說話之聲:“陸尚書,二公子既還昏迷不醒,自然不曾開口。他都未曾開口,你怎能聽信一個家奴胡言亂語?”
眾人循聲望去,見是都衛李協來了,大步入內,到了跟前,向蕭道承見了一禮,看著陸光。
“陸尚書,你這家奴忘性大,昨夜剛見過,怎就沒有提我?我也是可以作證。昨晚我就在秦樓。令公子確實是李將軍打的,眾目睽睽。只不過起由,卻並非如你這家奴所言。當時分明是陸公子見色起意,欲對操琴女子行不軌之事,那女子拼死反抗,惹惱了陸公子,竟拔劍威逼。恰好昨夜,我和李將軍同在秦樓,聽到女子呼救,尋了過去,便勸陸公子收手。陸公子對李將軍滿懷不滿,路人皆知,當時非但不聽,反而拔劍刺向李將軍。”
他轉向蕭道承:“新安王明鑒。當時情景,我親眼所見。陸二公子狀若瘋虎,李將軍迫於自衛才出的手,一時失手,固然將人打得重了些,但也非有意。千真萬確,我可作證!”
陸光大怒:“李協!誰不知道你和李穆是何關系!你如此作證,誰人能信?”
那隨從見家主發怒,急忙張口,正要再跟著叫冤,忽聽疾步之聲傳來,抬頭,見高嶠竟也來了,一時不敢做聲,慌忙低下了頭。
眾人忙都去迎,連蕭道承也起身了。陸光不動,見高嶠向自己作揖,方淡淡點頭,說道:“高相公,我知道你女婿交遊遍佈天下。只是這等證詞,未免可笑。他二人關系親近,證詞如何能信?”
高嶠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