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迎上他兩道逼視目光,道:“多謝岳父。然我還是那話,廣陵非我去處。”
高嶠勃然大怒,猛地抬手,按住腰間劍柄,拔劍而出。
一道寒光掠過,劍鋒便架在了李穆的脖頸之側。
“看起來,你是要做定這亂臣賊子了。也好,我這就殺了你,以絕後患!”
一縷烏雲蔽月,江畔夜色,忽然黯淡了下來。
高嶠雙目如電,冷冷地盯著對面那個被夜色掩了的男子。
“莫以為我是在恫嚇於你,更不要以為你娶了我的女兒,我便會姑息!我從前便曾對你言,倘若叫我知道你另有圖謀,為天下計,殺你一個,又能如何?”
他執劍的那手,倏然發力。
寶劍的鋒芒,輕而易舉在面板上割出了一道口子。
“人生有死。七尺之軀,既立有誓願,又何惜頭顱?只恨壯志未酬,死不得其所!”
李穆忽道。
“岳父若以為殺了我,南朝便可茍安萬世,動手便是。”
夜風吹蕩,吹散了蔽月浮雲。
一道殷紅的血,正沿著劍鋒,從李穆的脖頸蜿蜒而下,染紅了一片衣領。
他的一張面容,在月影下也再次變得明晰,眉目冷峻。
高嶠臉色鐵青,握著長劍的那手,手背青筋交錯。
李穆始終垂手而立,直視著他,身影凝立。
高嶠眼皮跳動,半晌,切齒道:“今日我若這樣殺你,你必不服。也罷,我暫且留你一命,容你去往義成。我倒要瞧瞧,你李穆到底何等能耐,才不過一個衛將軍,竟就僭擬至此地步!你給我記住,日後,你若真有所不軌,我高氏之兵,既殺胡獠,亦滅叛賊!”
他話鋒一轉。
“我今日容你不死,但阿彌,我必要從你李家帶回了!高氏之女,能嫁寒門,卻決不能嫁圖謀不軌之人。望你知!”
高嶠說完,驀地收劍,將那柄染了血跡的寶劍歸入鞘中,轉身便去。
李穆望著他疾行背影,忽道:“一年之內,我必拿下西京。高相公,你敢不敢與我賭?”
高嶠停住腳步,慢慢地回頭,難掩一臉詫色。
西京是為長安,乃北夏陪都。羯人早年便活動在長安之西,崛起後,趁亂奪取,用心經營,擬借潼關之防,將關內打造為自己的大後方,進可攻,退可守。去歲江北戰敗之後,夏國國都洛陽,岌岌可危,當年對西京的戰略部署,愈發凸顯重要。
如今駐防之重,可想而知。
李穆的私兵,如今最多不會超過兩千,卻放出如此之話,叫高嶠如何不感意外?
李穆走了上來。
“高相公,我只問你,你敢不敢與我賭上一局?”
“如何賭?”高嶠淡淡道。
“賭阿彌。”
“你是阿彌之父。雖於禮法而言,阿彌如今是我李家人了,但倘你真要帶走她,我不攔。一年之後,我以西京為聘,再去迎她!”
“你敢不敢與我賭上此局?”
高嶠盯了李穆片刻,忽放聲大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後輩,我高嶠生平所見不少。但你,倒是叫我又長一見識!”
他的話裡,掩飾不住譏嘲。
“不過勝了一個袁節,竟敢如此逞性妄為!”
“也好。我且瞧著,一年之後,你到底會是怎生模樣!”
高嶠呵呵冷笑,再不看李穆一眼,拂袖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