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聲尖叫著，連窗外放浪的葉子也喊不過我，我高亢的喊聲壓過了所有的哭聲和慘嚎。
歐陽烈拼盡生命的低吼終於在我身體裡炸響。
“娘子”——他低沉的聲音貼近我的耳邊響起，他汗濕的胸膛牢牢地保護著我。
坍塌吧，就這一刻，天地都坍塌吧。
“娘、爹，你們在哪兒啊，克兒怕——”歐陽克的哭喊聲猶如一把鋒利的尖刀插入我和歐陽烈之間的濃重夜色。
我睜開眼，正對上相公的眼睛，四目相對，兩個人同時笑了。
“我們起來吧，娘子。”歐陽烈低聲道。
我和我的相公歐陽烈、我的兒子歐陽克站在一起。
我們的面前就是門。門外，風聲怒號，哭聲、罵聲、殺人聲，震天懾地。
我本能地躲到了歐陽烈的身後，同時將歐陽克拉到了我的懷裡。
我很慌，此時此刻，我相公強壯寬闊的臂膀被我奉成人世間最為牢固的城牆壁壘。
我那時候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怕死。隱約有那麼一瞬間，我心上突然鑽出一個影子，然後便再也抹不去。
我拼命地想要自己忘卻他、消逝他，可是我沒有想到，在這些我想方設法於腦海中忘記他的時間裡，他卻終於在我的心裡——越來越清晰了。
“娘子，照顧好克兒。”歐陽烈伸手撫上了門，在即將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又突然停住，放下了手。
歐陽烈緩緩轉過了身，目光柔和，嘴角帶笑。
原來再鐵硬的男人也會有濕潤的一面。
“娘子，”歐陽烈微笑地看著我說道：“如果有來生，我還想要認識你。”
他伸出手撫摸上我的臉，溫柔地說：“我想做你哥哥，從你出生便陪著你，愛護你，不管你以後嫁給哪個男人，我都可以以你哥哥的名義，永遠地存在於你的生命裡。”
有生以來第二次，我發現我的眼淚是如此不受控制。
“克兒，你要好好陪著你娘，”歐陽烈又轉向了歐陽克，說道：“記著，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以後若是有人敢傷害你娘，你一定要把他碎屍萬段！”
“哇——”歐陽克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一下子哭了出來。
“娘子，”歐陽烈重新看向我，眼中帶笑，他說道：“一會兒聰明些，帶著克兒跑出去。記著，不管怎樣，我要你一定活著逃出去！”
他說的是“你”，不是“你們”。
我想張口，卻被喉嚨的哽咽堵塞得發不出聲來。
歐陽烈最後朝我笑了下，然後轉身，再次開啟了門。
我一把推開了大哭中的歐陽克，瘋了一般地撲上去。
我感覺到歐陽烈在我抱上他的同時猛烈地顫抖了下。
“不要，不要，相公，不要——”我的頭緊靠著他的背，我的淚浸濕了他的棉衣，唯獨我的嘴巴似乎已經不會說話，反反複複，只知道說“不要”這兩個字。
可是我知道他懂。我知道我的相公歐陽烈一定懂得。
“娘子，”歐陽烈的聲音終於也哽咽了，他說：“房門後的包裹裡是我歐陽家的傳家之寶，你把它帶走，交給我弟弟。一定要帶到，拜託了，娘子！”
那是我的相公歐陽烈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