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越來越早了,秋天終於真正來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這個偏僻落後的小地方開始多了好多人。
我站在家門口,看著過往街道上大包小包匆忙趕路的人們。他們有的步行、有的乘著裝飾豪華的馬車,在這麼冷的一個秋天裡,他們都裹上了棉布粗衣,有的是價值不菲的貂裘皮襖。
但是不管他們曾經活在天上還是淤泥裡,不管曾經他們生活的地方隔著多少天壑鴻溝,在這條路上,他們終於又如同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的相同了。
他們都在逃。
他們都在逃命。
在這個格外寒冷的秋天裡,有人在逃著命。
“娘子,天涼了,多穿件衣裳吧。”我的相公歐陽烈從我的身後為我披上一件衣服。
我回頭沖他笑笑,握上了他的手。
即使我已經嫁給他一年多了,即使我的兒子歐陽克都已經滿一週歲了,我的傻相公歐陽烈卻還是對於我們之間的親暱舉動很是難為情。
大抵普天下老實的男人都是如此吧。
幸好,往往老實的男人都能娶到一個輕浪的女人做老婆。
那段時間,我家門前匆匆走過的人越來越多了。
在那個秋天,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蟬。他們匆忙趕著路,低著頭,好像一隻被嚇破了膽的母雞,連叫都不敢。
這也不怪他們。雄雞尚不敢啼,更何況這些被嚇破了膽的小母雞呢?
“娘子,很晚了,睡吧。”歐陽烈吹了燈,一雙眼睛在黑夜裡躍躍發亮。
他的呼吸聲不似平日裡的沉穩有力,反而十分急躁、十分粗重。
我笑,反手勾上了他的脖子。
一股濃重的男人味道侵入我的身體。
夜風纏綿,不知疲倦,未眠。
我腦中、耳中充斥了歐陽烈強壯的低吼與風吹樹葉捲起的狂烈,恍恍惚惚之中,我彷彿聽見了天地合擊萬物倒坍的轟鳴,好像聽見了萬馬千軍踏碎冰河舊夢的碎裂聲響,還好像聽到了風聲火聲以及萬民齊哭的哀嚎遍野。
“快逃啊!金兵屠城了!快逃啊!”那道喊聲至今依舊被我記得清晰無比。
歐陽烈一定也聽到了,因為我清楚地感覺到他結實的身體在那一瞬間有了顫動。
別怕,你有一個天下最賤的女人做老婆,管他是什麼金兵還是蒙古兵,管他是屠城還是屠國,怕什麼?
我閉上了眼,雙手抱緊了我的男人,雙足纏繞上他的腰。
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深度。
我將頭靠在了歐陽烈的肩上,微張著口,吐出了兩個字——“給我。”
我高聲尖叫著,連窗外放浪的葉子也喊不過我,我高亢的喊聲壓過了所有的哭聲和慘嚎。
歐陽烈拼盡生命的低吼終於在我身體裡炸響。
“娘子”——他低沉的聲音貼近我的耳邊響起,他汗濕的胸膛牢牢地保護著我。
坍塌吧,就這一刻,天地都坍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