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京州已經下過幾場不大不小的雪,路邊還能看到前兩天的殘雪,已經沒了飄落時的潔白,黑的黑、白的白,摻和在一起,髒兮兮的。
姜曉洛站在院子裡,凝視著四周的辦公樓、宿舍,一種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熟悉是因為他在這裡工作了6年,雖然是斷斷續續的,但畢竟是他在京州的窩,唯一的窩;說是陌生,因為他知道,這裡終究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個驛站,且不論他就要離開了,即便現在不離開,他也只是把這裡當作一個臨時的落腳點。這麼多年,姜曉洛並沒有覺得自己已經融入到了這裡,或者說他根本就不屬於這裡,就像是外地人,不論怎麼努力,都不可能真正融入京州這座城市。
姜曉洛靜靜地站著,彷彿要把這裡的一切記在腦海裡。就要離開了,多少還是有些不捨的,畢竟這次離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也或者說,姜曉洛還是有些捨不得脫下這身橄欖綠的,十幾年的軍旅生涯,他的血液裡已經融進了濃濃的軍人情結。多年以後,經歷了更多的人生起落,姜曉洛依然認為他的軍旅生涯是他人生中最寶貴的一段心路歷程,他不後悔,但多少有些遺憾。這是後話,在此且不表。
冬夜,很冷。夜空有些灰濛濛的,但透過零散的浮雲還是能夠看到雲層之上的爍爍星辰,特別是天際間的那個最亮的星星,一閃一閃地,彷彿在指引著姜曉洛回家的路,還有未來的路。
第二天,姜曉洛踏上了返回家鄉的路。火車緩緩地駛出京州城。他坐在窗前,望著向後一晃而過的高樓、馬路、立交橋,不由地想起了11年前——他離開家鄉,來到這座曾經陌生的城市,開始了人生的最初經歷。時光流逝,真的如一江春水,流過去就不再回頭。現在他又獨自一個人踏上了回家的路,沒有事業、沒有家庭,唯一能夠帶走的就是十餘年的經驗和閱歷。
火車行進在華北大地上。車窗外,冬日的陽光有些懶散,路邊的樹沒有綠葉,田裡的麥苗沒有綠芽,一切都在冬眠中。不過,冬天來了,春天還遠嗎?姜曉洛知道,再次踏上前途未知的征程,一切又將重新開始,他需要春天、陽光,更需要拼搏,還有運氣。
車進齊魯大地,越蘇北,穿皖北,再進蘇南,漸漸駛近長江。
上個世紀90年代初,從南陵到京州,姜曉洛用了24個小時,後來火車提速,一南一北用了18個小時,再後來是11個小時。短短十餘年,速度是越跑越快,列車也從綠皮車跑到了紅白相間的空調車,再跑到流線型的動車,最後就是滿中國跑的子彈頭了。
從2003年開始,國家提出“推動中國鐵路跨越式發展”戰略,中國鐵路開始進入新時代,不經意間,中國的鐵路總裡程、高速鐵路總裡程都站在了世界第一的位置上。從某種意義上說,中國已經踏進了工業國家的大門,並像時速300公裡的高鐵一樣,仍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飛馳。
列車駛過南陵長江大橋,速度慢慢地減了下來。透過車窗,看著緩緩流淌的長江水,姜曉洛的心情多了一份激動,回家的急迫感湧上心頭,熟悉的味道隨著家鄉的風景撲面而來。他知道,此次回到家鄉,已然不同於以往的奔波,有了一點落葉歸根的味道。
姜曉洛走出火車站,抬頭看了看家鄉的天空,沒有太陽,有些陰冷。他釋懷般地呼吸著家鄉的空氣,平複著自己的心情,在站前打了車,朝家的方向駛去。
縣城東頭的軍工廠家屬區,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除了姜曉丁,都在。回到家裡,姜曉洛還是很開心的。過去的十幾年,離家千裡,遊子之路太過漫長,現在他回來了,今後便不再北去,從此紮根於家鄉,開始新的征途。
老薑對二小子決定轉業並不高興。在他看來,兒子在京州工作不僅僅是一份工作,還有一種家庭的榮耀在裡面。對小縣城的人來說,能夠在京州工作生活、結婚生子,做個京州人是一件讓人羨慕的事。老薑沒什麼文化,人又實在,一輩子活得也坎坷,自然希望孩子們能夠出入頭地,也是給自己爭個面子,只是孩子們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走的都是自己的路。
第二天,姜曉洛到車站把行李拖了回來,老林已經給他把小房間收拾好了。姜艾出嫁後,小房間就一直空著,現在姜曉洛回來了,在可預見的一段時間,也不大可能離開,小房間自然也就歸了他了。
每天,姜曉洛就待在家裡,掛網給雜志社和網站寫文章。他已經想好,在家等分配有近一年的時間,他要利用這段時間,好好地做一下,賺上一筆。
南陵的冬天,陰冷潮濕,沒有暖氣,屋裡屋外一個溫度,有太陽的日子,屋外還比屋裡暖和些。小房間裡沒有空調,只有一個小小的取暖器,添些熱意。姜曉洛坐在寫字臺前忙著寫稿子,手是冷的,腳是冷的,但看到掛在網上的新聞稿,再看看銀行卡每個月的稿費進賬,他的心是熱的。就在這冷冷熱熱的日子中,迎來了200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