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聽此言,楊相爺頜下鬍鬚向前撅了撅。他想笑又不敢,憋得肚皮生疼。
殿中群臣面面相覷,都等著看趙堯如何應對。
趙堯不以為忤,目光格外柔和的望向方慕臺,道:“若不能,定是朕德行有損,與人無尤。朕自會下詔罪己,乞求上天寬恕。”
這個答案顯然很合方慕臺的胃口,他點點頭,面露摯誠,道:“陛下至心叩天,定能為我南齊化解苦厄。”
趙堯嗯了聲,緩聲言道:“人無法左右天意,亦沒有改天換地的本事。心懷懇切,定能獲得上蒼垂顧。”
方慕臺手握笏板,略微躬身,朗聲附和,“陛下所言甚是。”
楊相爺眯起眼,向後瞟了神態恭敬的方慕臺,在心裡冷冷一笑。老方也就是看著老實,溜鬚拍馬的功夫一點都不比旁人差。三言兩語就把小皇帝哄的團團轉。
恰在此時,方慕臺撩起眼皮和楊相爺目光相觸。
方慕臺彷彿洞悉楊相爺心中所想,譏嘲的彎了彎唇角,以此回敬。楊相爺頜下鬍鬚顫幾顫,頗為不悅轉過頭,悶悶的吐了口濁氣,暗罵方慕臺:“倔老頭!”
趙堯和趙昇三兄弟去南郊祭天是為民祈福,任誰都不能橫加攔阻,楊相爺也不例外。他隱約覺得此事並非表面看來那樣簡單,但若說複雜,他又不知複雜在哪兒。楊相爺暫且將心中疑問壓下,靜等以後自能見分曉。
位於靖善坊東街的回春堂,是間名副其實的老字號,由南齊名醫高成春一手創立。傳到而今的任一針已經是第五代。任一針是諢號。意思就是甭管什麼疑難雜症,一針下去保你活蹦亂跳。任大夫醫術高明從他諢號也可見一斑。
任一針懸壺三十餘載,接手回春堂也差不多快二十年了。經他妙手回春的病患不計其數。可是,面對來勢洶洶的疫症,任一針心裡忽然沒了底。
“任大夫,小東子終於退熱了,這會兒正吵吵著要吃飯呢。”玉姝口鼻蒙著白絹,吐字不太清晰,任一針還是被她歡快的語調所陶染,露出欣慰的笑容,“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痊癒了。”
玉姝取下白絹,露出露出略顯蒼白的嘴唇,她抬手擦去額角汗珠,大呼:“太好了,太好了!”一連兩個太好了,其中飽含著對那些故去的病患的緬懷與追憶。她不願面對死亡,卻又不得不面對。這對玉姝而言,相當艱難。
“謝娘子快回去歇歇吧,你在這兒都待了大半天了。”面前這個做男裝打扮的小娘,看似瘦瘦小小,實際卻有著超出常人的堅韌毅力。
謝玉姝自告奮勇說要為病患出一份力的時候,任一針老大不樂意。莫說謝玉姝是東谷秦王嫡女,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娘子也沒有在疫病橫行時跑醫館照顧病患的。任一針原想一口回絕,礙於跟陸峰的交情,勉強答應。當時他想,小娘子嬌氣,面對形容憔悴的病人以及各種穢物,待不上半個時辰就嚇跑了。
哪料到謝玉姝一待就是半個月。她帶領謝府中的婢女穿梭在醫館裡,忙活著燒火燒水,煎藥喂藥,漿洗衣物,從沒聽她抱怨過一句。
至此,任一針信了謝小娘子是真心幫忙。
玉姝搖搖頭,“我還得去崇賢坊的和劑局。”
桃吉前兒個晌午開始高熱不退,大夫說他極有可能染病,留在和劑局看看情況如何再做打算。沒有大夫允許,魚六斤和封石榴不能探望。這段期間,玉姝時常和邢御醫輾轉在各大醫館奔忙,和劑局的大夫和醫女都認得她。玉姝去了總能見上桃吉一面,跟他說說話,寬寬心也好。
“謝娘子連日操勞身子怕是吃不消。來,我給你聽聽脈象如何。”任一針擺正迎枕,一指對面的鼓凳,示意玉姝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