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晚霞餘韻映照在柳媞枯瘦的手腕,非但不覺溫暖,反而生出縷縷寒意。
“幾天功夫就皮包骨了?冷宮的水不養人呢。”柳媞扯扯唇角,苦笑著打趣。一向保養得宜的柳媞,好像蒼老十餘歲,顴骨高聳,面頰凹陷。
萬寶一想起有根和縷兒被人絞殺時發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腿肚子就轉筋。他深知自己的下場絕不會比他倆強多少。能留下具全屍,就是上天眷顧。
“萬寶,你愁什麼?今生我沒能兌現對你的承諾,下一世我總不會虧欠你。”柳媞攏攏鬢髮,指尖並未觸及到沁涼金飾,而是摸到了粗糲麻布。往昔滿頭珠翠,現在卻只得一幅巾帕裹覆。
說不難受是假的。柳媞的心墜了墜。
柳媞一句不會虧欠,惹得萬寶眼眶發酸。若有來世,要麼做人,要麼做牛做馬,他必定不會再當奴婢。萬寶這樣想,嘴上老老實實的回道:“奴婢惶恐。”說罷,他捏緊袍袖拭去眼角淚珠,吸了吸鼻子,又道:“娘娘,奴婢聽說陛下判侯爺秋後問斬,去三族。”
“聽說?!”柳媞仰首大笑。
要不是趙旭有意放出風聲,誰敢把這訊息透露給萬寶知曉?
柳媞尖刻的笑聲迴盪在冷宮之上,引來烏鴉駐足。
笑聲戛然而止,柳媞憤恨言道:“三郎啊,三郎!我千算萬算,居然算漏了你這個吃人的魔王!”
萬寶驚得肩頭輕顫,連連勸道:“娘娘,小點兒聲,小點兒聲。隔牆有耳啊!”
柳媞眼波一橫,目光投向萬寶,“你我到在目下環境,還怕什麼隔牆有耳?早死晚死,左不過都是死!”
萬寶點點頭,“是,娘娘所言甚是。”
除了這句,他也沒別的話可說了。
柳媞透過破爛的窗紙看向外邊那株枯萎的老槐樹,悠悠嘆道:“死了,才能開啟另一段人生吶。”
萬寶不能切身體會柳媞的感受,只當柳媞消沉頹唐。他凝視柳媞側顏,想要說些安慰的話,耳聽的腳步聲響,他循聲望去,就見田貞和小田伴著太子與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娘子走了進來。
萬寶定睛細看,覺得那小娘子好生面熟。正自思量,田貞走到柳媞面前,微微俯身,言道:“柳氏,大家格外開恩,准許太子殿下為你誦讀佛經。”
聞言,柳媞木然的看向田貞,冷冰冰的回一句:“陛下好意我心領了。”眼波流轉,在太子和玉姝之間來回逡巡,最終定格在玉姝面龐,“這位小娘子似乎在哪兒見過。”
她擰眉思量的當兒,玉姝心中已是海沸波翻。布帕裹頭,容色憔悴的柳媞和玉姝記憶中的那個總是描畫一朵精緻的櫻桃小口的柳媞判若兩人。她身上帶著將死之人獨有的,破敗腐朽的味道。
“她就是從前的謝九郎,現在的謝玉姝。”太子神色平靜的說道。
謝九郎?
柳媞倒吸一口冷氣,盯著玉姝認真打量。
玉姝直視柳媞,一字一頓的問她:“柳貴妃可認出我是誰了?”
看似毫不經意,實際卻是話裡有話。柳媞顰了顰眉,譏笑道:“你這等無名小卒,我哪會記得。”
玉姝莫可奈何的垂下眼簾,緘口不言。透過言辭尖酸的表象,玉姝看到了柳媞涼薄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