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相爺一時語結。
繞來繞去,老楊頭到底把自己繞進去了。
百里恪和百里忱眸中隱隱泛起笑意。
玉姝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人人都道否極泰來乃是上天垂顧,卻不說盛極而衰何等淒涼。然則,否極泰來也好,盛極而衰也罷。做人終歸不能貪念過重。您說是吧,楊相爺?”話意雖然委婉,警醒味道頗濃。
玉姝並無惡意,楊相爺卻不領情。他悶悶哼一聲,不悅的回道:“謝小娘子重拾紅裝就連胸中銳意也一併削減殆盡,當真可惜,可惜!”
玉姝搖搖頭,嘆道:“銳意進取非是逞一時言語之快,亦非索求無度,不知剋制。量力而為,才是正經。”
楊相爺冷哼道:“身為女子理應專注婦道,哪裡曉得男子胸襟廣闊,抱負遠大?”
百里恪和百里忱都覺得楊相爺這話說的有些過分。百里恪嘴巴張了張,想為玉姝申辯,卻聽楊相爺又道:“看來謝小娘子胸懷僅能容下風花雪月。”
受了楊相爺一通排揎加揶揄,玉姝不怒反笑,“小女子的確難以明晰楊相爺鴻鵠之志。”語帶歉疚,似乎真的在為自己的目光短淺而感到羞慚。百里恪兩兄弟卻聽出玉姝對楊相爺心生疏間。
楊相爺又怎會聽不出玉姝是在諷刺他只顧緊握富貴榮華,並無高遠志氣。楊相爺大袖一揮,獨自吃酒吃菜,不再多言。
玉姝坐了一陣,便起身離去。
她一走,楊相爺憤憤的放下竹箸,對百里恪抱怨:“她前番入獄,虧得我不避嫌疑為她奔走。想不到她翻臉不認人的本領倒是不賴!”
從頭至尾百里忱看的明白。謝小娘子哪是翻臉不認人,正因為顧念楊相爺的好處,才會提點幾句,以防他直衝進死衚衕,想出都出不來。
百里忱沉吟片刻,誠心言道:“楊相爺,依某愚見,謝小娘子所言並非全無道理。想當年李斯何其風光,他的兒子皆尚公主,女兒皆配皇子。後李斯被腰斬時,對中子說‘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盛極而衰,大抵如是。箇中悲苦,非常人所能體味。”
聞言,楊相爺默然。
玉姝惦記著樓弼那邊進行的如何,剛出雅間,但見慈曄眉目含笑,做口型對她說:“成了。”
捉住老易了!
玉姝胸中鬱氣一掃而空,腳步輕快去尋魚六斤和尤七。
魚六斤正在準備待會上臺要用的物什。這是他第一次在京都演出,關係到熙熙樓的臉面,魚六斤難免緊張。桃吉亦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在旁幫忙。
玉姝望著他倆忙碌的背影好一陣,才喚道:“六斤哥哥。”
“玉姝,你來啦。”魚六斤將手上的東西交給桃吉,踱到玉姝面前,仰起臉笑著對她說:“你想看什麼戲法說給我聽,我變給你看。”
玉姝笑了,“六斤哥哥我不挑的,都好。”
不等魚六斤答話,催促他上臺的聲音響了起來。玉姝望著被人簇擁而去的魚六斤,輕輕吐了口濁氣。
夕陽西下,玉姝乘車離開熙熙樓,奔赴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