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上的兩道封條,就像是唿扇著翅膀的小鳥,將謝府被查封一事帶入京都各戶人家。
上至達官顯貴,下到販夫走卒,只要人們醒著都在談論此事。理所當然的,有人信,有人不信。
謝九郎的好師父拙翁必然是不信的。他的徒兒是做大事的,才不屑於當什麼細作!連日來,拙翁在他所認識的朝臣間奔走,誓要在謝九郎回返京都之前為他洗脫嫌疑。
然而,拙翁低估了此次事件的影響和朝中大臣的反應。跟東谷細作沾上關係,輕而易舉就能被治個裡通外國的罪名。誰敢在風口浪尖上擺明態度為謝九郎鳴冤?
更有甚者,還想參晉王一本,或是向襄王賣個乖,討個巧兒。
從始至終力挺晉王的楊相爺望著牆上的寫意山水唉聲嘆氣。他是從一開始就選定晉王的,更何況就算沒有晉王,他也不會委屈自己支援襄王。
告發謝九郎是細作太突然,突然到楊相爺還沒想到如何應對,刑部就派出捕頭去豐山拿人了。查清源當上京兆尹之後,雷厲風行,處理了兩件懸而未決的案子,在陛下那兒露了臉。連帶著楊相爺這個推介人也與有榮焉。但他跟查清源並非上下司,有些話說的稍微明白一點,味道就變了。謝九郎這事兒,委實難辦吶!
要光是謝九郎遭殃也就罷了,關鍵在於會否因此而影響冊封晉王為太子?!
楊相爺又瞟了眼牆上的寫意山水,重重太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得了,幫人就是幫自己,別計較那麼多了!好歹給謝九留條小命!”楊相爺曲起手指輕彈桌面,默默打著腹稿。旁人保不保謝九郎他不管,反正他為了晉王也得保住謝九郎。他這就要上道摺子,向皇帝陛下痛陳箇中厲害,就算要定謝九郎的罪也得等到冊封晉王為太子的詔書下了以後。
等晉王當上太子了,謝九郎理所當然的就能脫難了。楊相爺越想越美,搖頭晃腦的哼了兩句不在調上的小曲兒。
拙翁同著華先生轉了一大圈,最終還是求到了定遠侯府。要不是逼到絕境,拙翁也不會向衛擒虎討情。他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也想不出京都還有誰能幫他這個忙了。
衛擒虎正和衛嘉在廳裡敘話。
明明還是從前那副眉眼,可是,在熙熙樓做了樂師的衛嘉卻又令衛擒虎感到有點陌生。
他的小蠻長大了。
衛擒虎似乎也忘了之前說的所有狠話,不住的給衛嘉面前的碟子裡堆放小食,“還是家裡的醍醐餅好吃吧?”
衛嘉回來這段時日,天天醍醐餅不斷,可他總也吃不夠。
“嗯,家裡的好吃。”衛嘉嘴裡填滿了醍醐餅,含含糊糊的說。
衛擒虎眼中帶笑,看著衛嘉吃的暢意,他心裡都樂開了花。衛擒虎想明白了。小蠻想當樂人,就由著他當去。反正也不指望他上陣殺敵。別人笑話就讓他們笑好了。沒有什麼比兒女康健更重要的了。
“小蠻,你在熙熙樓……”
熙熙樓是父子二人刻意迴避了好幾天的話題。衛擒虎突然提及,衛嘉被他嚇的噎住,臉漲得通紅。
衛擒虎大驚失色,把茶盞塞到衛嘉手裡,一疊聲的說:“快快,喝水喝水!”
衛嘉灌了兩口水,總算把堵在心口窩的醍醐餅順了下去,剛緩上一口大氣,就鄭重其事的對衛擒虎說道:“父親,兒不想成婚也不想建功立業,就想安安分分的當個樂師。您打斷兒的腿,兒也不會改變心意。”
衛擒虎定定的望著衛嘉,想起多年前與丁玫初見的那個夜晚,悠悠長嘆。
昏黃燭光,將衛擒虎眼角皺紋刻畫的尤其細膩,衛嘉心絃微動。就在他掙脫定遠侯府的樊籠,去到更廣闊的天地追尋夢想時,父親悄無聲息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