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小田沒有深究。他以為謝九郎常常出入皇宮,自是對宮中大致佈局有些瞭解,才會口出此言。
轎輿走的很穩,謝九郎坐在裡面,沒有絲毫顛簸的感覺。她望著甬道兩旁擺放的一盆盆競相盛放的鈴蘭、杜鵑,情不自禁的說:
“通衢大街的杏花和迎春花都開了……”
春時,冬日妝點於皇宮各處的絹花就會被撤下,換成鮮花。每年也都不盡相同,春蘭、九里香、含笑、鈴蘭、杜鵑……總之都是花園子煞費苦心培育的稀有品種。
“是,節氣到了。”小田貓著腰,微笑回道。
“今年特別熱呢。”謝九郎小聲抱怨。
“謝郎君說的是。蚊蠅都早早兒的出來了。”小田將他所見與謝九郎分享。話音剛落,兩人便陷入沉默之中。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京都即將遭受旱災的讖言。
熱,不是個好兆頭。
冷場了……
小田眉頭微蹙,搜腸刮肚想要說點恰當又吉利的話,沒等他張口,抬頭瞧見一乘肩輿從轉角拐入,向他們緩緩行來。
小田覷起眼睛細看,辨認出端坐肩輿之上的,正是柳媞。小田趕忙小聲吩咐:“住轎,住轎,是柳貴妃娘娘。”
小黃門趕緊將轎輿停放在宮牆底下避讓。
既然進到宮裡,總有機會和柳媞不期而遇。這一點毋庸置疑。雖然謝九郎有準備,聽見小田提及“柳貴妃娘娘”還是免不了心慌意亂。她匆忙步出轎輿,在小田身側垂首而立。
肩輿很快行至謝九郎跟前,自柳媞身上散發出的柏子貢香的味道充溢謝九郎鼻端。高高在上的柳媞彷彿毒蛇猛獸一般,迫的謝九郎壓抑的就快透不過氣。要是不算光明殿前的遙遙相望,這是她數月以來第一次與柳媞離的如此之近。
好在肩輿不做停留,速速從他們眼前走了過去。
謝九郎如釋重負,吐口濁氣的當兒,就聽柳媞的聲音從前方不遠,飄忽而至,“是東谷謝九郎嗎?”
慵懶嫵媚,還帶著些些嬌弱。與她記憶中的柳媞恰好吻合。謝九郎緊張的攥起左手,始終保持著垂首站立的姿勢,連大氣都不敢出。
“回稟柳貴妃,正是謝九郎謝郎君。”小田笑著,向柳媞回稟。
“我又沒問你,叫他自己說。”柳媞冷冷的瞟了小田一眼,神色略顯不豫。
小田彷彿是一座時時提醒柳媞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長鳴警鐘。他也是柳媞最不想見到的人之一。偏偏天不遂人願,越不想看見,就越能看見。
柳媞的聲音簡直令人生厭。謝九郎強自壓下心中膩煩,深吸一口氣,朗聲言道:
“草民謝玉書,拜見柳貴妃。”謝九郎始終低著頭,柳媞只看見他下巴尖尖,身形瘦削,至於何等樣貌,就瞧不真切了。上次在光明殿前隔著數個蓆棚,大致看個輪廓,這回倒是離得不遠,也不能窺得真容。柳媞百爪撓心一樣的難受,又道:
“抬起頭來。”
柳媞說著,交疊在身前的雙手略微鬆了鬆,神態悠然,像是在等一出好戲,自上而下俯視謝九郎。
“娘娘……”萬寶苦著臉喚她一聲。身為貴妃怎能向謝郎君提出這般無禮的要求?若然讓皇后娘娘知曉,罰抄女戒都是輕的!
柳媞豎起手腕晃了晃,示意萬寶噤聲。
萬寶?!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