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雖然分隔兩地,但我們仍舊身處同一片晴空底下。你若想我念我,就抬頭看看天邊雲朵,看看如水月光。”縷兒吸了吸鼻子,竭力逼退汩汩而出的淚花,故作歡聲,言道:“我此生必定追隨韋昭儀老死深宮,無法游履。你去到宮外,替我飽覽各地美景,好嗎?”
撕心裂肺,蝕骨錐心都不及有根此時疼痛的萬萬之一。有根用力箍住縷兒,恨不能把她融進心田。他二人皆清楚知道,,此一別,今生再無相見可能。
縷兒下巴搭在有根肩頭,就快透不過氣,但她不忍推開有根,趴在他頸窩無聲垂淚。
“好姐姐,好姐姐,你還是同我一塊走吧。”儘管渺茫,有根仍不死心的再問上一問。
縷兒哀嘆道:“痴兒啊,痴兒!”串串淚珠競相落下,“我與你走了,不就要了韋昭儀的命了?只要你能逃將出去,我這輩子就有盼頭有指望了。”
“可是、可是老赫,他……”有根泣不成聲,嗚咽著道出他至為放心不下的事體。
他二人拼命壓抑哭聲,生怕驚動旁人。哭都不能暢暢快快,縷兒愈發哀慟。
倘使有根真能走出宮門,老赫想怎樣,就怎樣!縷兒貝齒咬緊嘴唇,圈住有根脊背的手驟然一鬆,毅然決然說道:“說到底,他就是司苑局的典事,還能手眼通天。你且安心,我自有主意。”話雖如此,可她能有什麼主意?身為瘋魔了的韋昭儀的近身侍婢,縷兒受的白眼還少嗎?她要不為韋昭儀,早就支撐不住了。而後,有根出現了,和她在深宮之中相依相伴,攜手前行。
縷兒原本打算,能夠平平靜靜與有根走完此生。哪料想,出了這等要命的事體,逼迫她剛強堅毅,撐起她與有根的那片天地。
有根走了,縷兒的心,將會隨之而亡。到那時,管他老赫還是老郝,又有什麼所謂?
縷兒這麼想,但卻不能將其宣諸於口。她必得做出一副強硬姿態,有根才能無牽無掛,坦坦然然離她而去。
果真,話音落下,有根稍覺踏實。
“老赫要是敢欺負你,你就……”他想說,“你就告訴我,看我怎麼收拾他!”話到嘴邊,猛地想起從今往後,他不在縷兒身邊了,也沒人保護她,為她出頭了。
有根的心再次揪了起來,抽抽的疼。
縷兒洞悉有根未能宣諸於口的全部言語,酸苦頓時充盈四肢百骸,令人難以招架的悲痛再一次化作淚水滂沱而出。縷兒埋首於有根頸窩,用盡全身力量,深深吸了口氣,將最終離別的味道銘刻心間。
縱難割捨,也得割捨。
天下間,無不散之筵席。其一為死別為,生離亦是。
縷兒戀戀不捨從有根懷裡掙脫出來,指腹抿上有根面頰,觸手所及,滿是鹹溼熱淚,“不能再耽擱了,晚了就來不及了。這會兒千牛衛剛剛在泠雪宮門前巡視過去。我知道一條荒廢小路,直通御膳房。老赫就在那裡等候。我和他商量好了。把你混在裝廚餘的木桶裡運出宮去。”
有根涕淚橫流,止都止不住,他一邊聽縷兒安排,一邊不斷頜首。縷兒從袖袋裡摸出一個包著油紙的荷包塞給有根,細聲囑咐:“這點錢你帶在身上。我就這麼多了。”縷兒所有體己還有最值錢的首飾都給了有根,可她還嫌不夠。
說到錢,有根猛然驚醒。他胡亂撈起撇在旁邊的玉如意擱到縷兒臂彎,“這個你收著。玉是頂好的玉,等過個三年五載的,你把它敲碎了,去宮外找工匠重新琢磨成墜子或是戒面兒換點錢傍身。”
有根極為珍視這柄玉如意,逃命都要帶在身上。縷兒心知那是他的寶貝疙瘩,趕忙推回給有根,道:“我不要,你在宮外需要銀錢,你拿上!”
“好姐姐,這都什麼時刻了?就別謙讓了!象齒焚身!我拿著它反而累贅!你就聽我一句,快收起來。”有根反手抹了把鼻涕,接過縷兒的荷包:“我有這些足夠了。就剩你一個人了,你可得為以後好生籌算。你那幾個兄弟也不能老是指望著你幫襯。養妻活兒是他們的本分,不是你的,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