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媞頓住腳步,故作嬌聲:“快到生辰,我不願沾染血腥。生辰嘛,就該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那等敗興的事體,留給三郎做吧。”已是中年婦人的柳媞,非得扮成小女兒神態,委實突兀。幸而殿中只有她與萬寶,不至於驚擾旁人。
聞聽此言,萬寶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因他一直不曾抬頭,柳媞便錯過了萬寶駭怪色容。
“你去與有根捎個話,就說只要他和那什麼兒的善解人意,我保他二人家宅平安。”柳媞再次舉步,櫻桃小口宛如倒掛凌霄嬌豔欲滴,包藏著輕易就能刺破血肉的食人利齒。
萬寶欲哭無淚,柳貴妃娘娘真當有根痴傻好耍弄。這等說辭,別說有根,就連萬寶都不相信。
萬寶一面腹誹,一面輕聲說道:“娘娘,有根渾著呢,他才不會顧惜家人親屬。”
“那什麼兒的也不顧惜?”柳媞語帶不耐。
萬寶語結。
縷兒確實孝義,凡事都以家中老幼為先。在泠雪宮當差沒有多少油水可撈,縷兒日常捨不得花用,攢下銀錢為兄弟買房置地,娶妻生子。此事,柳媞稍加打聽就能知曉,萬寶做不得假。
“興許縷兒能信。”興許不信,萬寶暗想。縷兒在後宮待了十數年,什麼風浪沒見識過?想唬她太難了。
萬寶搞不懂,柳媞連親生女兒都不放過,怎麼會輕易饒了有根?
“信就行了。”柳媞瞥一眼萬寶露出的那一小片雪白後頸,又道:“他們早就是死人了,天可憐見,又讓他們當了好些天的亡命鴛鴦,也該知足了。”
“可是,娘娘,留下有根始終都是禍患吶!”於公於私,必須處置了有根才行!
聞言,柳媞心尖一緊,她鬆開萬寶胳臂,獨自前行,邊走,邊喃喃自語:“她死了,全都不一樣了。三郎、叔叔、昕兒、祚俢、有根,全都不一樣了。殺了有根誰知道又能出什麼岔子?不能殺,不能殺!”柳媞所言如同朦朧不清的夢囈,飄飄忽忽吹進萬寶耳中。
萬寶似懂非懂的將柳媞話語在心頭轉了一圈,明晰柳媞說的那個“她”是被一碗堇汁毒殺於大平宮的趙娘子。
萬寶而今還記得趙娘子死前痛苦萬分的眼神以及因承受劇痛喉間發出的咯咯聲。
那聲音,萬寶畢生難忘。以至於青霄白日,萬寶沒來由的起了通身雞皮疙瘩。他望著步步向前的柳媞的背影,猛地發現貴妃娘娘真的老了。她挺拔的肩背已經不再筆直,甚至還有點佝僂,若除去金妝錦砌,翠繞珠圍,貴妃娘娘與尋常婦人別無二致。
她再不是那個淡淡哀傷襯托得好似懸崖上盛開的雪蓮,孤傲清冷的柳媞了。
美人遲暮,英雄末路,是世間最令人唏噓嘆惋的悲情故事。
萬寶眼眶酸脹,喚一聲:“娘娘……”該當說些什麼呢?勸慰柳媞殺了有根,還是勸她無需憂愁?
憂愁?萬寶被胸臆間驟然冒出的憂愁二字震撼的心緒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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