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仁魁悄默聲端量小貓阿豹一陣,見它真睡著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而今,柳貴妃娘娘失勢,襄王受變文所累,想必柳氏定然回天乏術了。”裴仁魁與柳維風幾近勢如水火,當然希望柳氏儘早玩兒完,省的他擔驚受怕,時時防備柳維風報復。
對此,玉姝保持另一種觀點,“柳維風在軍中經營多年,明裡暗裡的關係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皇帝陛下唯恐牽一髮而動全身,才瞻前顧後,拖沓至今。原指望蔣楷謀逆一案攀扯上柳維風,哪料想杜乾平乃是壯士豪傑,受盡苦楚都不肯痛痛快快供做個供詞。裴府尹你且說說看,這叫皇帝陛下高高舉起的陌刀落在何處?”
謝九郎口中的做個供詞即是將謀逆大罪統統推給柳維風的意思。關於此事,裴仁魁也有耳聞。就在前兒個,京兆府與刑部蹴鞠,城中打個平手,城外裴仁魁做東請刑部一眾人等吃酒,席間多多少少談及此案。
據說,杜乾平被刑罰折磨的悽慘極了,光是聽著,裴仁魁心尖就好一陣哆嗦。
或者,柳維風真的清清白白呢?裴仁魁暗自忖量,卻不宣諸於口。他接過謝九郎的話頭,輕聲言道:“皇帝陛下準了房之渙告老,攫升百里忱為大理寺卿,箇中意味顯而易見。軍中馬上就不太平了,柳維風那邊並未見到任何動靜,難道他甘心坐以待斃?”
裴仁魁嘴角微微揚起。他將稽察所得盡數歸總在呈給皇帝陛下的摺子裡,無形中也為皇帝陛下分擔些些憂愁。裴仁魁由此得意數日,每每思及都抑制不住心間歡暢。
此時,他與謝九郎論及柳維風,有意無意,將他自己歸攏為扳倒柳維風的功臣之列。雖然,柳維風尚且屹立,論功行賞言之過早,但在裴仁魁眼中,柳維風離抄家斬首僅僅一步之遙。
“坐以待斃?”玉姝唇角墜了墜,“他們豈能坐以待斃?只要柳貴妃身處貴妃之位一日,她就絕不會洗頸就戮。”柳媞本性執拗偏執,撞上南牆都不回頭,哪怕頭破血流,給牆撞個窟窿也得一路向前。
趙矜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情源自柳媞。然則,相比柳媞,趙矜懂得靈活變通。
裴府尹手捻鬍鬚,擰眉思量少傾,猶疑問道:“九郎,依你之見,難不成柳貴妃娘娘還有翻身的可能?”在他想來,柳貴妃絕不可能重獲帝寵。
比之宮中晨露嬌花一般的女郎,柳媞稱得上是徐娘半老,即使風韻猶存,也不復楚楚動人之色。再則,皇帝陛下意欲對柳維風動手,哪裡還會與柳貴妃假意周旋?這並非裴府尹一人觀感,刑部、大理寺乃至南省的僚友都是這般見地。
皇帝陛下似乎極為顧念舊情。先是與皇后娘娘鸞鳳和鳴,又去思懿宮和寧淑妃做一對深情鴛侶。誰曉得他會不會再次獨寵柳媞?玉姝抿抿嘴唇,淡淡說道:“這個嘛,你我說的不算,全看皇帝陛下意願如何。”玉姝一指碟中餈團,含笑言道:“裴府尹用點餈團,我府中廚子於口味上一再調校,與上次又有些微不同。”
謝府的廚子都比別家的銳意進取。
裴仁魁連聲稱是,用銀扦插一塊玉蘭形狀的放在碟中,赧然言道:“實不相瞞,上次從九郎這裡帶回去的餈團,我府中廚子也試過味道照著做了兩回,可是,總也不得要領。”
謝九郎聽出裴仁魁言辭中略微探尋意味,面色一沉,道:“餈團雖小卻也是謝府秘製,方劑不外傳。尋常人等必然不得要領。”
裴仁魁咕咚一聲,吞了吞口水。他假借餈團之名,行刺探謝九郎對他信賴與否之實。結果不言自明,即便他稱呼謝九郎為“九郎”,但他根本算不上謝九郎腹心。
裴仁魁訕笑著道聲:“是。”便專心吃他的玉蘭餈團。
謝九郎亦是藉此敲打裴仁魁,旨在讓裴仁魁曉得謝九郎年紀雖小,卻也懂得區分親疏遠近。
由於心境不同,這枚玉蘭餈團吃在裴仁魁嘴裡,還不如街市剛出爐的玉柱香甜。
書房清淨,從後花園傳來的鑿石聲愈發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