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郎以目光用心描摹百里極眉目,發覺他與晉王神情相似。由此得出論斷,百里極與晉王一般,都是忠厚老實人。一念至此,謝九郎唇角微彎,望進百里極眸中,笑言道:“十一哥,你還怕我吃了誰的暗虧不成?”
百里極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嘛!”餘下的話他藏在肚子裡,沒敢往出倒。他顧忌的不是旁人,正是晉王趙堯。百里極恐怕趙堯利用過謝九郎之後,將其一腳踹開。
雖然百里極沒有流露出半分對趙堯質疑,可謝九郎憑藉敏銳的觀察力,通曉百里極心中所想。
“不會的,十一哥。”謝九郎向百里極沉聲說道:“我不是那等任人搓圓捏扁的軟柿子。”
謝九郎輕咬牙關,放出狠話的模樣,極為生動可人。百里極想要伸手捏捏謝九郎面頰,又怕他惱怒,強自壓下這股念頭,正襟危坐,與謝九郎說道:“不是軟柿子,可你也不是頑石,還能刀槍不入?”
“十一哥,你就放心吧。”謝九郎神情泰然,對百里極信誓旦旦。趙堯何等樣人,些酒令心中有數。況且,若細算起來,波若大師算是她與趙堯的中間人。她相信波若大師絕對不會矇騙於她就是了。
百里極拿固執己見的謝九郎沒辦法,索性話鋒一轉,“九弟,望果鼓曲告一段落,你也能歇息歇息。你若得了空閒,不拘什麼時候,來大理寺尋我。我帶你遊覽京都,如何?”
謝九郎微微一怔,繼而連連搖頭,推脫道:“你在衙署當差,怎能勞動你陪我玩耍?”
百里極不以為意的聳聳肩膀,“並非與你閒逛,我想帶你去走訪高先生舊識故交。”
得他這話,謝九郎面露笑顏,道一聲:“好。”停頓片刻,又問道:“蔣楷謀逆一案,你們可有判斷?”蔣楷謀逆一案乃是驚天大案,大理寺也好,刑部也罷,有了論斷就該張貼皇榜,與百姓道明。可她根本沒聽任何人提及此事。
百里極神情肅穆,微微頜首道:“杜乾平尚未供出幕後主使,蔣氏誅滅三族的奏摺已經呈上,只等陛下硃批,即可執行。”
如此一來,蔣楷一案就是完結了。
謝九郎微閉雙眸,身著硃紅瑞錦胡服,足蹬鹿皮靴,濃眉大眼,神情倨傲的蔣蓉,便出現在她腦海之中。蔣蓉就快被處以極刑,謝九郎聞聽此言並沒有想象中那般生出大仇得報的快意。她說不清心中究竟何種滋味。細細品味,悵然尤甚於歡暢。
若不是蔣蓉命人在羊角坡埋伏取她性命,她也不會處心積慮,走到今日這般田地。她也不會結識於她有救命之恩的池昊,還有時時跟她作對的么妹,彩春,素未謀面的安義,以及許許多多與她暗中潛藏關聯的人或事,皆因蔣蓉這個看似簡單的決定粉墨登場。
所以說,一切都是命,萬般不由人。
謝九郎長長嘆息,惆悵言道:“杜乾平不肯說,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們就算把他打死,也無補於事。”
這一點,百里極豈能不知。
可是,倘若杜乾平不能咬出柳維風,那擾攘了好一陣的謀逆案,只誅滅蔣氏三族,著實令人懊惱。
況且,他們也不好向皇帝陛下交差。
“九弟,大理寺有大理寺的做法,你就別管了。”百里極溫聲軟語,像是哄孩子一樣哄著謝九郎。
謝九郎扯扯唇角,笑的極是勉強,“十一哥,杜乾平逃脫不開身首異處的下場,他和你們同樣心裡明鏡似得。他當自己是行屍走肉,你們叫他受盡苦楚,對他根本毫無觸動。反而會令杜乾平愈發輕視你們。”
百里極緘口不語。他認真回想回想,實情確如謝九郎所言。
杜乾平受盡刑法,換來的僅僅是痛苦哀嚎。隨著時日漸增,杜乾平就連嚎叫都有點敷衍。
百里極自嘲一笑,調侃道:“杜乾平真如你所言,成了壯士。”
謝九郎半分笑意也無,“硬生生把謀士打成了壯士。”
話音落下,車廂裡驟然沉寂。
次日一早,迎著燦爛朝陽,謝九郎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嘴裡不住叨唸:“哎呀,遲了,遲了!”瞄一眼透過桃花紙深入屋內的絲絲光線,朝外間高喊:“茯苓!茯苓!”
茯苓應聲入內,但見玉姝赤著腳,慌亂的從桁架上扯下衣衫,不住嘴的埋怨著:“這都什麼時辰了,你們也不喚我起身。蘅蕪苑那裡還等著呢!”語畢,玉姝停下手上動作,“誒?今兒個是不是不用入宮了?”
茯苓掩嘴偷笑,“是呢,是呢。小娘子昨兒個才在宮裡得了個滿堂彩兒,皇帝陛下還賞賜小娘子好些書呢。”她邊說,邊為玉姝拿來絲履,“小娘子快些穿上。”
玉姝擺擺手,腳尖高高踮起,幾下又竄回床上,“我再躺會兒,再躺會兒。”
阿豹以為她要走了,正在尋摸舒適的地兒準備睡個回籠覺,被她這一打擾,圓圓的小毛臉兒咵嗒拉的老長,重重嘆口氣,踱到玉姝身畔,緊挨著她躺下。
“小娘子,不能再躺了。您忘了,今兒是黃道吉日,後花園動土開工。”茯苓掛好幔帳,繼續說道:“待忙活完那邊,陸總鏢頭所聘媒妁要來謝府提親。”
因她忙碌望果鼓曲,張氏與陸峰的婚事也耽擱下來。陸峰苦苦等候,好不容易盼到玉姝抽出身,有了閒隙。
“是,是。我這就起。”玉姝歡快的再次起身,就勢把阿豹撈進懷裡,怨怪道:“誒?它怎麼又胖了。我不在的時候,你們給它吃的什麼?”
“全是大喜給它調配的。魚粥裡放些肉糜,肉粥裡放點青菜末。”茯苓為玉姝捧來色澤鮮亮的衣衫,“據說,大喜給阿豹熬粥用的是都魚湯、骨湯,它每頓都能吃上一小碗還多。”
玉姝放下阿豹,坐在床畔,茯苓伺候她穿鞋。
“你們太慣它了。這可不行,今兒個中午就給它用玉柱泡點菜湯。”玉姝穿上鞋子,站在地上,又道:“它要不吃就餓兩天,餓極了什麼都吃。”
茯苓曉得她說這話就是痛快痛快嘴,笑嘻嘻的並不反駁,給玉姝圍好下裳,熟練的繫好繩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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