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他覺著謝九郎不容易親近,今日一見,全不是那麼回事。百里極同樣習武出身,與謝九郎相處很是融洽。
衛瑫略微忖量,夾了片緋羊首給謝九郎,“這是雲來酒店的拿手菜。選取淨白羊頭,先用紅姜慢燉,待熟軟後用黃酒、味料久醃使之入骨,再捲成卷,用石頭重壓,酒味兒入到骨頭裡,肉成了完整一塊才算做得,上桌前切的好像宣紙一般的薄片。”
衛瑫侃侃而談,講述著緋羊首的故事。謝九郎聽的入了迷,不住點頭。想不到色澤紅潤,香溢四方的緋羊首竟是如此費工費時的一道菜。
衛擒虎看的高興,心說四鼓果然機靈,曉得以吃食與謝九郎拉近距離。
待衛瑫說完,謝九郎才講薄如蟬翼的緋羊片送入口中,細嚼慢嚥之下,不由得彎起眉眼,讚道:“好吃。”眸光流轉看向寧廉,道:“寧侍中,這與我們在三勒酒肆所用燉羊羔肉不同。雖說都是切成宣紙一樣的薄片,但三勒酒肆是清燉,加上蘸水腥羶味道去了太半,這裡的緋羊首是用味料與黃酒。”
“其實這道菜隆冬時節食用最好。現在已經立春了,於時令不甚相符。”百里極笑著對謝九郎說道:“九弟,你還是少用為妙。”
百里極所言不虛,緋羊首的確是冬季進補佳品,尤其對於見食生厭,腸胃阻滯更加有效。立春以後,陽氣上升,就不對節令了。雲來酒店的大掌櫃當然知曉。可巧今兒個另外有客人點名要吃這道菜,他就多預備一些。若說起來,謝九郎還是叨了那位客人的光,才得以品嚐如此美味。
謝九郎摯愛這種薄薄的羊肉片,聽了百里極所言,扁扁嘴,嗔怪:“十一哥,一片兩片不礙事的。”
寧侍中跟著勸和:“是啊,我們在三勒酒肆飲酒時,謝郎君用了好些清燉羊肉呢。既然喜歡就多吃點嘛。”不等話音落下,就忙不迭的把盛著緋羊的碟子換個位置,放在謝九郎面前,哄孩子似得柔聲說道:“喏,謝郎君愛吃的緋羊首。”
謝九郎心滿意足的對寧廉笑道:“多謝寧侍中。”
“不謝,不謝,快吃吧。”此時的謝九郎就是一個貪吃小童,哪裡像運籌帷幄的晉王謀士?!寧廉望著吃的開懷暢意的謝九郎,幾不可聞的輕嘆一聲。這般聰慧敏捷的孩子,不多見吶!
百里極在旁邊眼睜睜看著謝九郎一片接一片的吃緋羊,有心攔阻卻攔阻不住,只能乾著急。
衛瑫心思細密,悄默聲出去喚來博士,點上一碗酪櫻桃為謝九郎解膩。
謝九郎懂得節制,又吃了六七片,便停了下來。百里極長舒口氣,為他斟上一盞熱茶,道:“九弟,吃些茶祛祛酒氣。”
緋羊首以黃酒糟制,有些許酒香,因有味料中和,吃進嘴裡並不覺得酒味嗆喉,到了肚裡,通身上下立即暖暖融融,極為舒泰。
謝九郎正覺著口中乾澀,卻又不願飲熱茶,只想吃些酸甜適口的東西。恰在此時,博士入內每人奉上一碗酪櫻桃。
櫻桃乃是舊年用花蜜煎了才存到現在。兼之酪櫻桃里加了蔗漿,所以口味偏甜,不過雲來酒店的廚子放了些些杏子汁,以此帶出酸味以及回甘。
雲來酒店講究盤飾,瑩白夾雜殷紅的酪櫻桃盛在琉璃盅裡,配以屋內燭光,泛著點點光芒,讓人食慾大振。美味當前,謝九郎迫不及待的拿羹匙舀一勺填進嘴裡,酸中帶甜,甜中帶酸的酪櫻桃,正好解了緋羊首的酒味和些微腥羶。
百里極一邊吃著酪櫻桃,一邊偷眼觀瞧衛瑫。見他神態自若,彷彿酪櫻桃與他全無干系似得。偏頭再看看因為一碗酪櫻桃而饜足的眯起眼睛的謝九郎,百里極心裡好似翻江倒海一般,很是不爽利。
然而究竟為何不爽利,百里極毫無頭緒。
寧廉用完酪櫻桃,放下羹匙,對謝九郎說道:“不知謝郎君為了吐蕃望果所做的鼓曲旋律如何,某實在格外好奇。”
“寧侍中不必好奇,到時一起去聽聽看就瞭解了。”謝九郎用軟帕印了印唇角,繼續說道:“陛下今日命人將光明殿前的空地灑掃乾淨,搭上蓆棚,待到那日文武百官皆可列席。”
“哦?這真是太好了!”
謝九郎眼角一耷拉,沒接他的話茬。
當小田歡天喜地的將這好訊息訴與謝九郎知曉時,謝九郎都不知道該擺何種表情。細細追問小田得知這個倒黴主意正是寧淑妃出的。她本意是想著趁此機會,宮裡也能熱鬧熱鬧。可是,她動動嘴皮子的功夫,無形中給謝九郎增添好多煩惱。
經過連日苦練,小黃門進步神速,但他們沒有半點當眾表演的經驗。到時候,要是出了半點岔子,足夠滿朝文武笑話東谷謝九郎一輩子的。
除了拙翁與華先生,謝九郎就想邀請與他親近的人一同觀賞,寧廉,百里恪,衛擒虎等等都能收到請帖。現而今可好,文武百官奉了皇帝陛下的命令捧場,就讓這樁好事失了味道。說不定惠妍與丹陽也要來湊趣,彷彿她不想面對的人都要在那天全部出現。該來的總會來,這話不錯。但是,該來的不該來的一起都來,誰受得了啊?
滿桌美食剛令謝九郎拋開所有煩惱,寧廉就提及此事,也難怪謝九郎不給他好臉色。
寧廉不瞭解其中關節,以為謝九郎不願與他多談,訕訕的端起茶盞,啜一口溫涼茶水,藉此撫平他對百里恪的思念之情。
百里極甚為擔憂的一語道破謝九郎心事,“九弟,若奏的不好,陛下不會責怪吧?”
“真有閃失,責怪是必然的。再怎麼說,我勞動宮中人力,倘使那班小黃門不爭氣,奏不出預想的效果。那就怨不得旁人,只能怨我。”謝九郎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
寧廉拈起鬍鬚,認真思量,明白謝九郎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百里極將前因後果稍加聯絡,說道:“近來,皇帝陛下流連思懿宮,想必這也是寧淑妃娘娘的主張吧?”
百里極說出了謝九郎想說又不能說的話,謝九郎對他報以感激的笑容,點點頭,回答:“正是。”
話音落下,寧廉如坐針氈。他萬沒料想寧淑妃又犯了糊塗。不好好籠絡陛下恩寵,閒的沒事攙和這些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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