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饒有興致的看過來,拈鬚不語。
楊相爺聳肩笑道:“謝郎君當日一曲《元宵》令我等大飽耳福,不知今日觀賞蹴鞠,可有佳作呀?”每年二月二都要陪伴皇帝陛下看蹴鞠,已經習慣成自然,有時皇帝陛下會命大臣作詩助興。楊相爺文采普通,所以他就多長個心眼兒。提早兩個多月作下一首七言,反覆推敲琢磨,自認為絕對能拿得出手。
他之所以有此一問,無非是覺得匆促之下謝九郎作的詩必定平平無奇。有謝九郎鋪墊,就更能襯托他的作品卓犖超倫。兼且可以藉機幫助皇帝陛下考究謝九郎學問,實乃一舉兩得的美事。
即席作詩?寧廉哂笑,心說老楊頭很會刁難人嘛。不過,他也想知道謝九郎能力到底如何。
“這……”謝九郎面如難色,似乎楊相爺把他問住了。
楊丞相頗為大度的笑笑,“作不出也無妨。”剛想裝模作樣的念出他事先作好的詩,就聽謝九郎沉聲吟道:
“氣之為球,合而成質。俾騰躍而攸利,在吹噓而取實。苟投足之有便,知入門而無必。【1】……”
誒?楊相爺心頭一緊,一問一答的功夫,謝九郎就作成了?
不止楊相爺大吃一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謝九郎臉上,但見他不慌不忙站起身,踱至欄杆邊上,“盡心規矩,初因方以致圓;假手彌縫,終使滿而不溢……”
百里極腳下控球,仰臉瞅見鞠樓上衣袂飄擺的謝九郎,不由自主的咧開嘴笑了,但很快便斂去笑容,低聲呢喃:“謝九,看好了!”說罷,腳尖輕輕撩球至半空,身形微轉,右腿用力,一個漂亮的斜插花,將球送入風流眼。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揮灑自如。
鞠城內外歡聲雷動。百里極再次看向鞠樓上的謝九郎,笑著向他拱了拱手。
謝九郎唇角微彎,“交爭競逐,馳突喧闐。或略地以丸走,乍凌空以月圓。”吟罷,轉而看向楊丞相,俯下身子,極是謙恭的道一句:“某不才,獻醜了。”
百里恪率先叫了聲:“好!”
其餘人也都競相附和,交口稱讚。
楊相爺本來打算博個滿堂彩兒,誰知道作繭自縛,反而成就了謝九郎這個黃口小兒。他心有不甘,頜下鬍鬚顫了幾顫,皮笑肉不笑的說一句:“謝郎君文采斐然!”
皇帝陛下龍顏大悅,突然覺得謝九郎可親可愛,對趙堯說道:“謝郎君不愧為謝氏後人!琉璃,你以後要與謝郎君多多親近才是。”
趙堯彎起眉眼,應了聲“是”,轉而看向謝九郎,笑意更甚。
鞠樓上的氣氛因為謝九郎即興作賦立刻熱絡,有的念兩句詩,說是助興,也有對鞠城中境況指手畫腳,說該當怎樣怎樣。趙旭含笑聽著,偶爾頜首贊同,一派君臣同樂和美氣象。
楊相爺雙眼盯著鞠城中間高高豎起的風流眼,心裡翻江倒海的不得勁兒。可憐自己作了兩個多月的詩都沒機會宣諸於口,就被謝九郎的風頭蓋了過去。早知如此,惹謝九郎作甚?
哼!這小兒準是個妖精!
楊相爺不得勁兒,寧廉也不好過。他曉得謝九郎是才子,卻沒想到他有才到了如斯地步。要說一點都不妒忌,那是唬人呢。
思量片刻,寧廉清了清喉嚨,對謝九郎說道:“謝郎君,前兒我得了個上聯,冥思苦想也對不出下聯,可否請謝郎君一起參詳參詳?”他與霍洵美飲酒時,霍洵美出了個上聯助興。說好了,對的上霍洵美會鈔,對不上寧廉會鈔。結果寧廉對不出,就由他會鈔。回去以後寧廉絞盡腦汁都對不出工整的下聯,正好藉此時機拿來考問謝九郎。
話一出口,周遭一片靜默。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投向謝九郎。
百里恪唇角墜了墜,十分不悅。心說老楊頭給謝郎君找不痛快就算了,咱們都是一頭兒的,你怎麼也跟著瞎起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