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向房之渙暗示過,只要他告老還鄉,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也算留下體面。房之渙不會立刻上摺子請辭,但趙旭已經命百里忱從旁協助房之渙。
趙旭此舉想要傳達的意思相當明顯,要是再不能領會,那就是蠢鈍如豬。
“東谷謝玉書能得琉璃喜愛,定有過人之處。”柳媞刻意加重喜愛二字,婉轉迂迴極是曖昧。
她瞭解趙旭。前有皇子昕獨寵小倌小黃門,趙旭面上不說,心裡必然對這等事體格外敏銳。稍有風吹草動,就能燃起燎原之火,燒的他夜不能寐。
果然不出柳媞所料,趙旭的手突然一緊,毫不在意的說:“有家世,有才華,琉璃眼光確實不錯。”再如何彆扭,嘴巴就是不肯認輸。
說什麼家世才華,不就是暗諷皇子昕飢不擇食,專挑那等身份卑賤的憐惜?
這能怪得了誰?皇子昕確實沒能耐尋到像謝九那樣的相好。柳媞被趙旭此言擊的胸口鈍痛卻又無力反駁。
柳媞默默不言,趙堯淺淺笑了,鬆開柳媞的手,道一句:“夜了,靜芝還等我過去用透花餈。“手掌輕撫柳媞肩頭,溫聲叮嚀,“你早點歇息。”
魚炙敗給透花餈了?!
柳媞仰起臉,含笑應道:“好。三郎慢行。”說著,就要起身相送,趙旭摁住她肩頭,柔聲說道:“誒,你我用不著那些虛禮。外間風大,莫要著了涼。”
“田貞。”趙堯揚聲喚道:“擺駕鳳寰宮,靜芝該等急了。”
柳媞被趙堯最後一句話氣的身抖,手抖,就連嘴唇都不聽使喚的哆哆嗦嗦,甚至連恭送之類的客套話都難以宣諸於口。
沉重的殿門分開兩邊,洶洶北風伴著濃重夜色驟然湧入,好似猛獸利爪撕扯著趙堯袍角,他卻絲毫不為所動,挺身沒入茫茫黢黑,大步向前。
柳媞目送趙堯背影漸行漸遠,陡然而生疏離淡漠之感。適才與她用膳為她暖手的人,究竟是誰?
萬寶朝宮人使了個眼色,他們便躡手躡腳退了下去。偌大殿中只有他和柳媞。殘羹冷炙,與柳媞失了精神的面龐互相輝映,照的滿頭珠翠悽苦凋敝。
萬寶幾不可聞輕嘆一聲,碎步捧來龍鳳描金攢盒,到在怔怔尚未回神的柳媞身側,低聲說:“娘娘,吃顆糖吧。”
這顆糖像是柳媞等了許久的救命神丹,她迫不及待的答了聲“好”,目光仍舊盯著殿門,信手拈起一顆填進嘴裡。甘甜滋味馬上喚回柳媞魂魄,“萬寶,你看那人可還是我的三郎?”含混不清的問話一如她的不安心神。
從前的三郎哪會在她面前提及靜芝二字,更不會用罷晚膳巴巴兒跑回鳳寰宮。
“果然今時不同往日了。他真的不再是從前的三郎了。”遽然間,怒火於柳媞眸中熊熊燃起,“他想和楊靜芝做一對同命鴛鴦,那就成全他們!”
五日後。
風雪過了,一天天暖和起來。
蘅蕪苑大廳裡的火牆依舊炎炎。
玉姝剛剛從六隊中刷掉其一。餘下五十名小黃門各個揎拳擄袖,興奮又激動。
“接下來,我要教些基本功夫。所剩時日不多,你們要勤加練習才是。”玉姝啜一口熱茶,逐個看去。
一眼又瞅見了榮浩,哪怕他站在並不起眼的角落,還是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玉姝下巴一挑,對榮浩道:“你,出列。”
聲音輕飄飄的,卻足矣令榮浩惶惶。
他抱緊背鼓,戰戰兢兢從人堆兒裡走出來,站到玉姝面前,道聲:“謝郎君。”由於太過緊張,說話時語調極不自然的顫了幾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