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媞幾不可聞長嘆一聲,喃喃自語:“我與三郎,與昕兒,不過是今生湊在一處的孽緣罷了。哪有天倫可敘?天倫溫存,遠不及長命百歲實在。我要活的長久些,在光明殿上受那百官朝賀,聽他們山呼萬歲。”
柳媞低聲細語斷斷續續傳至萬寶耳中。許是近來聽得多了,萬寶也習以為常了,不似之前那般驚駭的不知所措。
忽然,柳媞拔高了聲調,對萬寶說道:“待到壽辰那日,吩咐御膳房備一大碗長壽麵。我要從頭吃到尾,要和他們比命長!”說罷,狠狠的嚼碎口中花花糖,嚥進肚裡。柳媞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唇上殘留甜味,繼續說道:“壽宴不如往日豪奢,也不能太過寒酸。就對照元和七年的樣子吧。”
啊?元和七年?萬寶咋舌。
那年,是貴妃娘娘過的最熱鬧最暢意的壽辰。長春宮裡,鮮花滿布,語笑喧闐。太常寺、禮部還有御膳房互相攀比著屢出妙招,把壽宴辦的風光氣派,就連皇帝陛下也讚不絕口。
那時,因為貴妃娘娘深受皇帝陛下寵愛,才有這般體面。現而今,皇帝陛下與皇后娘娘琴瑟和諧,許久未到長春宮了。貴妃娘娘不刻意討好也就罷了,還要大肆鋪張辦壽宴,惹來訾議不說,怕就怕也會給皇子昕招引麻煩。而且,太常寺那邊弄不好也要趁機落井下石,跑去皇帝陛下跟前抱怨兩聲。
何苦來哉?!
“這……”萬寶欲言又止,略略思量,繼續說道:“娘娘,殿下與東谷安義郡主九月就要成婚,娘娘儉省些的好。”他像是在鬨鬧糖吃的小童,柔聲細語,不厭其煩,“娘娘,今時不同往日,萬事謹慎定是不錯,您說呢?”
關於這層,柳媞哪裡不懂。她就是不甘願,說兩句痛快痛快嘴的話,心裡才能好受些。
柳媞吐口濁氣,目光堅定,“不光謹慎還得忍耐。我且忍著受著,今後一併還給他們!”
哎,說這些又有何用?今後的事,誰說的準吶。萬寶蔫頭耷腦的不作聲息。每當柳媞意得志滿的展望將來,他就覺得自己離斷頭臺更進一步。究竟貴妃娘娘知不知道那些話,夠她誅九族幾個來回了。
“娘娘有些話還是放在肚子裡比掛在嘴邊踏實。”萬寶掀開攢盒,遞到柳媞面前,“娘娘再吃顆糖吧。”
“萬寶,你怎麼不說隔牆有耳了?”柳媞挑眉看向萬寶,調侃道。
還說什麼隔牆有耳,有根也不能白拿那柄玉如意就是了。
萬寶勾起唇角,柔聲道:“娘娘說笑了。”
柳媞剛拈起一顆花花糖,就又鬆開指尖,花花糖落下,與其他糖塊相撞發出油潤的啵啵聲,“九月昕兒就要與東谷安義郡主成婚了。連你都說,今時不同往日,也不知太常寺和禮部作何安排。”怏怏的收回手,譏諷道:“庶出配庶出,倒是絕配。”鼻翼翕動,輕叱一聲,“我當真好奇,東谷秦王知曉他未來女婿是個斷袖會作何神情。”
萬寶收了攢盒,道一句:“娘娘,您放心,殿下已經迷途知返,再不會荒唐無度了。”
“迷途知返?哈!你放長雙眼看著吧,昕兒早晚按捺不住,去尋那小黃門快活逍遙。盼只盼他裝的長久些,最好等到成婚以後,把那郡主糊弄過去。”柳媞扶了扶鬢邊雙頭如意花枝髮簪,悠悠嘆道:“可憐我還得向三郎撒嬌賣痴,求他疼愛。哪怕我已經人老珠黃,該做的功夫還是得做,否則叫人看出端的可怎麼好?”
“娘娘豔絕後宮,傾國傾城之貌,哪裡老了?”萬寶拿腔拿調,逗得柳媞掩面淺笑,“且不管昕兒為何做戲,但他這次終歸幫了我的忙。讓我與三郎也能有話好說。”
說話功夫,柳媞揚起手,萬寶趕忙穩穩托住,“娘娘,明日請陛下來長春宮品嚐魚炙,如何?”
“魚炙?”柳媞目光定定的望向前方,“魚炙、透花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