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維風求見皇帝陛下幾次,都被田貞擋了回去。
田貞那閹人仗著在陛下跟前得臉兒,就不把他放在眼裡,真是豈有此理!
柳維風憋著股火,索性哪都不去,就在家裡飲酒作樂,權當是太平盛世,無需苦悶。
然而,假的終究真不了。
即便柳維風晚晚喝的酩酊大醉,心頭那塊大石墜得他心肝脾肺腎一抽抽的疼。
到了第四天,柳維風終於推開酒盞,沐浴更衣,洗去滿身頹唐,再次進宮求見皇帝陛下。他打定主意,若是陛下不見他,他就在通義殿門口跪著,跪到皇帝陛下肯見他為止。
哪成想,這次沒費多少唇舌。田貞痛痛快快的把他帶入通義殿。
外間寒風凜冽,通義殿裡卻是如春溫暖,柳維風穿著夾衣,從門口行至書案跟前,就熱的額角微微沁出薄汗。
趙旭身著常服,端坐那裡,笑吟吟看著他。柳維風有種時光倒轉的錯覺,遙想當年,趙旭初登大寶不久,就把柳媞迎進宮裡,沈奎直言力阻,趙旭一怒之下,把沈奎關入大牢。
頃刻間,朝堂之上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那時,正是伏天,通義殿的四角都放了冰塊消暑,可柳維風仍覺得燥熱難當。趙旭也是這般含笑看他,命人端來酸梅湯給他解暑。
這一晃,就是十幾年了。
柳維風暗自嗟嘆,時光匆匆,不止催人老,往日那些舊情分也都催的煙消雲散了。
不等他跪地磕頭,趙旭先開口喚他,“叔叔。”
柳維風不禁眼眶一熱。這一聲“叔叔”許久沒聽到過了。
然而,皇帝陛下看似待他親厚,柳維風卻深知此刻容不得半分怠慢,趕忙撩袍下跪,口稱吾皇萬歲。
一如柳維風所料,皇帝陛下的親厚僅止於那一聲“叔叔”而已。若在平時,趙旭不等他跪倒,就要說“免禮”。
而在此時,趙旭並不急著叫他起身,唇畔笑意慢慢消褪,不疾不徐的說道:“萬歲?朕能活的過百歲就不錯了!叔叔,你所言不實呀!”
這一聲叔叔,浸滿了涼薄之意,柳維風額角熱汗瞬間被冷汗取代。
要說不實,朝堂上天天山呼萬歲的大臣們都該處死了!
柳維風把頭伏的更低,額頭就快觸到地面,誠惶誠恐的縮著肩膀,恭恭敬敬說道:“陛下,微臣有罪。”
然而,從趙旭的角度,剛好能看到柳維風袍袖之下,緊攥拳頭的輪廓若隱若現。
趙旭雙眼微眯,語調卻極其輕快,“哦?有罪?何罪之有?”終於不再是虛情假意的叔叔,這倒使得柳維風長舒一口氣。
“微臣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貪墨西北剿匪銀錢。微臣有罪!”柳維風言之切切,似是真心悔過。
趙旭譏誚的扯了扯唇角,早就見了光的事,這會兒才來認罪?
“你說的哪裡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再則,虧空不也補上了?我聽說叔叔還賣了田莊?是嗎?”
冷汗順著柳維風眉骨滑落至眼角,癢癢酥酥似有螞蟻在爬。難受的柳維風渾身不自在,擦又不敢擦,只得強忍著,“是,賣田莊了。”
“賣個田莊就把虧空補上了?想不到莊子還挺值錢!”趙旭不陰不陽揶揄一句。
眼角的汗珠終於掉落在地,柳維風頓覺通身爽快,答話都答的順當了,“是,莊子大。”
“大?再大能大的過西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