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石榴握住張氏的手,憂心忡忡盯著她的臉看了又看。眉眼還是那副眉眼,可為何憔悴的不像蘭芬了呢?一天功夫而已,蘭芬豐腴的面頰就好似吹皺了皮的柑橘,顴骨高高聳著,光看上一眼,就叫人萬箭攢心。
琥珀為她端來一碗熱熱的羊乳,小聲勸道:“娘子,吃些羊乳吧。”
封石榴吸了吸鼻子,問道:“玉姝那兒是何光景?”
“哦,箭已經拔出來了,也止了血。這會兒王爺正在花醫女房中吶。娘子不必掛心。”琥珀柔聲說著,舀了一匙羊乳放到封石榴唇邊,“吃一口吧,娘子。”
封石榴哪裡吃得下。本想拂開琥珀的手,一抬眼對上琥珀憂心如焚的目光,嘆口氣,就著她的手吃了。
茯苓和金釧在廚房裡幫銀釧為秦王煮好茶,又給阿豹熱了些肉糜粥,這才會回返後院。進到裡間,茯苓把盛了粥的食碗放下,對金釧小聲說:“你去把阿豹抱過來,輕一點,別驚動了娘子。”
金釧點點頭,往床上看去,張氏枕邊空蕩蕩的。
阿豹哪去了?金釧立馬慌了神兒,上下左右逡巡一圈,就是不見阿豹的蹤影。
金釧杵在那兒不動,茯苓心裡氣悶,站起身想要催促。卻見她面色青白,一顆心也提了起來,拽拽金釧衣袖,小聲問:“怎麼了?”
金釧轉過頭,眼中滿是驚惶,手指著床,用只有她二人能聽得清的聲音說道:“阿豹!阿豹呢?!”
阿豹?剛才還趴在枕邊一動不動呢!茯苓挑眉望去,沒了?!目光順勢瞟到小口喝著羊乳的封石榴身上。
想來封老闆太擔心娘子了,都不知道阿豹不見了。
茯苓趕緊把金釧拉到明間,“讓老包蓮童去巷子找。咱倆叫上畫眉鴛鴦在院裡找。銀釧在王爺跟前支應著,暫時先別告訴她!省的她一驚一乍的,驚擾了王爺。”
金釧點點頭,“好!阿豹從沒出過門,應該走不遠。我這就去前院。”說是去前院,腳下卻沒個方向,往前走又往後轉,好不容易才想起門在哪兒。茯苓本來不太慌,被她這一鬧,亂了方寸。一把薅住金釧的手腕,帶著哭腔說道:“小娘子醒來之前一定得找到!”阿豹是小娘子心尖兒上的肉,要是真丟了……
茯苓不敢再往下想了。
一提小娘子,金釧瞬間淚凝於睫,低低嗯了聲。
花醫女坐在床沿為玉姝拭淨滿頭滿臉的虛汗。可汗水好似潰口江水,不管怎樣努力,都擦不乾淨。不多時,一張乾燥的布帕浸的透溼。
“方才,小娘子不住的喊‘父親、父親……’”花醫女看似自言自語,實則是在告訴秦王,身負重傷昏迷之際,玉姝心心念唸的人,就只有她的父親。
秦王緊攥雙拳,想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熱淚忍回去,然而,終究還是徒勞。淚水不受控制的滾滾落下,哽咽問道:“她、還說了什麼?”
一想起玉姝近乎絕望的囈語,花醫女心尖一陣抽痛。抬手用衣袖抹了把臉,鼻音濃重,“她還說,‘父親,我很苦,一直很苦……’”話音未落,已是淚流滿面。在外間僅僅聽到隻言片語的高德昭潸然淚下。
聞言,秦王的心每跳一下,都好像被生鏽的鈍刀割上一次。
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痛。
無以言表的痛。
轉身,一步一步,慢慢踱至門口,掀起簾子,濃重的血腥氣一下子奔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