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餐桌……不太熱鬧。
晚餐倒是一如既往的豐盛:烤乳豬、鹽漬鱒魚、煙燻鹿肉、墨託許風味羊肉卷以及蔬菜湯,飯後甜點則是榛子蛋糕與松果塔,如果想不喜歡太油膩的,老闆娘也特別貼心地為你準備了吐司與果醬,除此之外,還有用晨時剛採摘下下來的新鮮樹莓榨好的果汁。在旅館大廚與一群兔子先生的前後操勞之下,餐桌上被擺得滿滿當當,即便是王國貴族的晚宴,恐怕也不能更豐盛了吧。
只是,環繞長桌整整齊齊排列開來的十二張椅子卻寂寥無人問津,只有區區數人入座,而其他椅子都還孤獨地佇立在原地,姿勢與位置彷彿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變過了。林格帶著格洛麗亞走入旅館,一眼就看到了女伯爵奈薇兒的身影,她正以一種隨意的姿態靠在椅背上,雙手合抱於胸前,閉目養神。她面前是一大盤煙燻鹿肉,金黃色的油脂正如同蜂蜜,緩緩從焦脆的切面上滑落,與下面的銀盤一接觸,立刻就想熱水落在了雪地裡那樣,發出了滋滋的聲響。
女伯爵的對面則是蘿樂娜,相較半個月之前的狀態,海棲公主的氣色已經好了許多,鵝蛋般光滑的臉蛋中透露出一種健康的紅潤,大約是因為自小一直困擾著她的病症,最近卻遲遲沒有發作的緣故吧。她原本正無聊地盯著自己面前的盤子,用銀製湯匙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邊緣,發出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因為老闆娘還在後廚忙碌,而聖夏莉雅也不見人影的緣故,倒是沒有人來糾正她的餐桌禮儀了。聽到腳步聲後,她手中的動作一停,然後抬起頭來,向林格和格洛麗亞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終於來啦。”她揮手打了聲招呼:“再不來我還以為你們都被吃了呢。”
她停頓了一下,又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被白夜吃了。”
於是格洛麗亞就聽到腦海中傳來了一聲不屑的冷哼。
蘿樂娜旁邊則是一臉平靜的莉薇婭修女,她坐姿文雅,腰背筆挺,縱然不再是真靈派的聖子,亦銘記著自己作為虔信徒應有的禮儀和風度,與離開王庭後愈發放肆的海棲公主殿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一直都是在天心教堂獨自用餐的,因為據其本人聲稱,她每日用餐前都要先向女神冕下獻上半小時的禱告,唯恐耽誤了大家的時間,未免羞愧。
不過這半個月來,在梅蒂恩的一再堅持下,她倒是放棄了這個習慣,也不知道粉發小女孩是如何說服這位虔誠的修女小姐的,多半還是與她的聖靈身份有關係吧。
說到梅蒂恩——
林格環視餐桌,就這三個人了,至於其他人,如梅蒂恩,又或是聖夏莉雅,卻不見人影。
似是看透了年輕人的想法,莉薇婭修女及時開口,柔和地解釋道:“梅蒂恩、蕾蒂西亞與謝米還在治療灰燼遊擊士的傷員們,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才能返回,本來我應該協助她的,很慚愧的是,我對醫理方面的知識一無所知,恐怕只會礙手礙腳,她便讓我回來了,順便告知諸位一聲,不需要太過擔心,灰燼遊擊士的成員都是一些很好的人,沒有危險;依耶塔小姐似乎不肯過來用餐,謝麗婭小姐已經帶著食物過去陪她了;奧薇拉小姐還在房間裡查資料,希諾小姐在晚飯前出門了,她說有一些事情想要向灰燼遊擊士的領袖討教,可能會晚些回來;至於聖夏莉雅小姐——”
說到這裡,莉薇婭修女猶豫了一下,才接著道:“她還在樓上。”
很簡單的一句話,似乎根本沒有解釋清楚,但眾人卻一下子就明白了。
林格張了張嘴巴,正想說什麼,這時候,從樓梯的方向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大家齊刷刷扭頭看去,果然看到聖夏莉雅正踩著老舊的木質階梯,一步一步走下樓來,木板在她的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驚擾了餐廳內的寧靜。
聖夏莉雅一下樓,就發現大家都在看著自己,她怔了一下,最終還是將目光落在了林格的身上。年輕人也不委婉,直接問道:“愛麗絲還是不肯下來嗎?”
“恩。”
牧羊少女輕輕頷首,眉宇間流露出幾分無奈:“她說比起吃飯,自己現在的事情更加重要。不管我說什麼都不聽,我想,還是隻能像之前那樣,把飯菜給她送上去吧,她餓了就會吃的。”
奈薇兒聞言不禁搖頭:“聽上去,我們是養了個自閉症患者嗎?倒不如餓她幾頓,她餓了就會下來的,就像兔子餓了也要自己覓食一樣。”
說罷,她順手抓住從面前走過的一隻兔子先生,揪著耳朵把它拎了起來,見它張牙舞爪一副要和自己拼命的樣子,才咧嘴一笑,輕輕把它往廚房的方向一丟。那隻兔子先生輕巧地落地後,還憤怒地向著女伯爵叫了一聲,這才大搖大擺地走了。
“就像這樣。”奈薇兒言簡意賅道。
聖夏莉雅覺得女伯爵應該是在開玩笑,所以並沒有把這個建議放在心上:“我覺得,沒必要這麼……強硬吧。畢竟才經歷過那件事,愛麗絲只是還沒有走出來而已。我們多給她一些時間,她很快就會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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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硬?”
奈薇兒無奈地嘆了一聲:“小夏,你不要總是把愛麗絲當成小孩子,而且她也確實不是小孩子。難道經歷過那件事的人只有她嗎?已經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大家都知道為了一件已經過去的事情傷心,只會讓自己更加悲慟,也會讓逝者無法安息,為什麼只有她想不通呢?你說再給她一點時間,可如果半個月還不夠的話,再給她一個月、兩個月甚至一年的時間,她就能想通嗎?我看,她不是走不出來,而是不願走出來吧。這種鬧彆扭的事情,早就連蕾蒂西亞都不會做了,這個世界上,難道只有她一個人能長不大,而其他人就必須為她的小孩子脾氣負責嗎?”
這位閱歷豐富、對人世百態都有深入理解的血族女伯爵,以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勸說道:“如果你覺得這麼做太強硬的話,不妨讓她自己去問一下吧。現在把自己鎖在風車塔房內的依耶塔傷心嗎?自從那件事發生後一直沒有和她說過話的希諾傷心嗎?還有最應該傷心的人……梅蒂恩,她傷心嗎?可是傷心之餘,她們並沒有把自己封閉起來,連溝通都不願意吧?”
恰恰相反,每個人都很積極地想要做到什麼。在遭遇星間風暴時,依耶塔拼命地操控雲鯨空島,努力保護著大家抵達安全區域;意識到一行人可能來到了遙遠的東大陸後,奧薇拉日夜不眠地在她的大圖書館裡搜尋並整理著相關的資料,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派上用場,甚至累得連已經淡下去的黑眼圈,又重新冒出來了;希諾為自己那時候被約定束縛,來不及出手救下天界忒彌絲的事情感到愧疚,每天不是在訓練,就是在訓練的路上,等待某一日和魔女結社再度遭遇,能夠毅然決然地向她們揮出心中磨礪已久的鋒刃;梅蒂恩更是沒有表現出半點這個年齡的小女孩初次來到陌生的土地後應有的膽怯和畏懼,而是主動提出要實踐自己所學,為灰燼遊擊士的成員療傷,爭取他們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