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對著銅鏡,扭頭望著鏡中倒映出肩胛上血色未盡的傷痕微笑。這一刀傷痕換他未來幾夜安寧,我心甘情願。
“姐姐……”蘇茉兒的眼睛依舊腫成了核桃,雙手託著一紙密封的蒙文書信,“姐姐,這是剛剛送來的……”
我接過秘箋輕嘆,笑著摸去她又滾出眼眶的淚痕,“還是小孩子麼?我都沒哭,你哭什麼?”
“姐姐這是何必?為了大汗竟然受這樣的重傷,卻怎麼就不叫大汗知道姐姐是為了他才……”蘇茉兒見我冷眼,便改了口,伸手將衣衫重新穿戴好,遮掩了去,“傷口這麼深,日後必然是會留下疤痕了……”
“你從小就跟著我,自然是懂我的,”我拍拍她的手,站起身來,手指輕觸過信箋的紋路,“我不叫他知道,就是不想讓他愧疚,不想讓他因為可憐我,才來愛我。”
我的愛,不要別人可憐。
就讓他以為我是貪玩闖入了繼思齋好了,就讓代善的把柄握在我手中好了,只要我握著這把柄一日,他就不會是皇太極的威脅,只要我活著一日。
那日刺傷我的,是代善的侍衛,只是偏巧那侍衛認得我,曉得我是皇太極未過門的側妃,慌亂中沒敢下死手,也沒看見我藏在懷裡的信。
後妃被侍衛所傷,這樣勁爆的訊息自然是藏掖不住的,蘇茉兒急急忙忙就拉了皇太極和姑姑來。當日代善也在,只是我失血過多,後來暈過去了,還好蘇茉兒激靈,知道我拉她的袖子還按著衣襟是有隱情,在姑姑發現之前取出信箋悄悄藏了起來……
代善事後發現秘信不見,而皇太極卻沒有一絲風聲,於是對我起了疑,暗夜裡又派了侍衛來逼問。
想起來那一晚一身黑得侍衛突闖進來,我還是有些後怕,舉起的冷刀就架在我脖頸旁,沐著月光的刀鋒上隱隱泛起的寒光刺得我眼睛發疼。蘇茉兒為了不叫出聲,咬著自己的手紅著眼睛縮在角落裡望著我的時候,我想,我不能退縮,退縮了,她會和我一起死。
我不要讓身邊在乎我的人和我在乎的人死去。
於是,我寧死不從,代善先慫。我冷笑著說密信託放在了他人手中,只要我死,密信就會大白於天下,那麼代善別說是想要成為天可汗,從此以後他陷害手足的不良名聲就會讓他一世難翻身。
我和他達成了個協議。密信在我手中,只要我不聲張,他不但不會再同皇太極作對,還會成為皇太極的臂膀,輔助他的霸業。
代善不是傻子,他派人送來允諾的密信,也是在幾次三番斟酌後的明智決定。多爾袞連番告捷,皇太極愈發得勢,他的位子就越是不保,此時向我示弱,向皇太極效忠,的確是能屈能伸的明智選擇。
何必為了個虛名王位鬥個你死我活?只要活著,活得久,活得逍遙,方才是人生的贏家。
代善雖有心,卻沒有皇太極那麼大的野心,及早認清楚現實才是正理。
我將那些信悄悄地裝在秘匣中,埋在了後院的桂花樹下,看著手上代善託人送來的意向書在痰盂裡燒成灰燼,化作一縷青煙徐徐飄散。
皇太極不需要知道,這件事是我想替他完成的,我想幫他完成一統天下的夢想,這是我自己的事,我想要他簡簡單單地愛我,與利益算計無關。
待青煙散盡,沒過多久,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聽得出來,這腳步聲較往常輕快了許多,過了這數月煎熬,他終於瞭解了一樁心事,總算可以開心些了。我倚在榻邊微笑,隨手將群擺上的褶皺弄平,等著他推門進來。
“玉兒!”門被推開,卷進來秋日微涼的風,帶著些許落葉的清香,他笑得明朗,見到我後眉眼又有些哀傷,上前來扶我,“你的傷還未好,別亂動了……”
我伸手撫上他的眉眼笑問:“大汗看起來心情甚好,可是有什麼好事?”
“我終於可以娶你了!這算不算好事,嗯?”他伸手來刮我的鼻子,輕輕觸碰受了傷的肩膀,語氣略帶慍怒,勸誡道,“看你以後還會不會頑皮亂跑了!這次如果不是大哥的侍衛……我必然不會放過他……”
“娶我?”
我微怔,喉頭一緊,似乎心頭壓上一塊石,略微喘不過氣來,微怔中眼前竟然浮現出姐姐的影子。我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也知道他後來會待姐姐與眾不同些……我望著他的眼睛,確認般地質問:“你……娶我,是因為喜歡我嗎?如果……如果我不是科爾沁的格格,你還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