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他們沒想到,趙吉和王氏壓根就沒有給他們什麼重要的事情做,全當打雜的打發了。
孫氏當即就與王氏嗆聲:“我說弟妹,你家安排的什麼事兒?這麼多的差事不好安排,淨給我家安排一些雞毛蒜皮,誠心不想讓我家給娘盡最後一次孝吧?”
王氏這時候忙的腳跟打後腦勺,焦頭爛額的哪有時間搭理人。只得耐著性子與她道:“不是不看重,只不過你是一個婦人,怎好出面。至於二哥和蘊哥兒...二哥的身體你也知道,真要是給個繁重的事情,那不是讓娘也不安心?蘊哥兒更別提,這些年在學堂裡面讀書,外頭的事情怕不是有些生疏!”
王氏說的很有道理,可是孫氏如何能罷休。立刻道:“別的也就罷了,只不過你說我蘊哥兒不得用,這我是不應的!別的不說,就說祭文這個,難道就不能託給我蘊哥兒?縱使他人小做不得祭文,可是他是讀書人,認得的夫子多,哪裡不能託人?可比別人無頭蒼蠅似的好!”
“誰無頭蒼蠅了?”正好是吃飯的時候,趙芹芹和桃兒一起出來給做孝衣的幾個拿飯,聽到這番話,十分不樂道:“這件事已經託您那侄女婿去做了,想來也不至於這點小事也做不好。”
趙芹芹嫁的是讀書人家,而且她相公已經考上秀才了,這自然比趙蘊強的多。她最看不上的就是孫氏總是格外驕傲趙蘊,哪裡都要炫耀一番。要是趙蘊真有什麼可炫耀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他沒有!
面對趙芹芹這麼一個秀才娘子,孫氏其實是看不上的。在她看來趙蘊的前程不可限量,將來是能當官的!她將來自然也是官家的老太君。然而時勢比人強,現在的情況就是趙芹芹的丈夫是秀才,而趙蘊什麼都不是。
這麼一場小小的爭端到底消弭於無形,並不是孫氏和趙福不想鬧,而是在被人擋回來之後他們忽然發現自己是這樣無力——他們要是能成功,那是別人手鬆。然而一旦別人不放鬆,他們其實是什麼辦法都沒有的。
一直認為自己總會有辦法的孫氏看著已經垂垂老矣的丈夫,又看著懵懵懂懂地趙蘊,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一生其實從來都是虛張聲勢,真正有用的什麼都沒有!
然而受到這樣的打擊之後他們一家人也沒有走,他們必須幫襯著這一場喪禮——以往名聲再差也是有個限度的,反正不妨礙別人,誰又會十分在意?最多就是閑話的時候當一個談資,散了之後都忘到腦後。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要是親孃的喪禮都不幫襯完,不孝的名聲就有了實錘!對於他們夫妻兩個尚且難以應對,對於讀書的趙蘊就更不必說了,一個不孝的名聲足矣毀了他後半輩子所有的可能。
趙鶯鶯這邊做了孝衣,又用水光絹剪了手帕,忙忙碌碌一整日,等到回家之後還覺得有些腰痠背痛——她這還算是好的了,只不過是坐在屋子裡做針線而已!跑前跑後的才累的夠嗆,她就看著大姐趙蓉蓉的臉色灰了不只一層。
趙吉見她這個樣子,心疼道:“明日你就別去了!有我去代表咱們一家也就夠了!”
崔曦年紀還小,魂兒還不牢靠,所以這種老人的喪禮是不許參加的。趙鶯鶯如果不去的話,確實就只有趙吉一個人去了。
趙鶯鶯搖了搖頭:“不成的,不成的...你也別太擔心了,今日是要做事才這樣,明日不過是吃席而已,能有什麼事兒?”
說著又嘆起來:“說來你不知道,昨日見奶的時候她最擔心唯有一件,就是我還沒能生下一個兒子。她、她這是唯恐我因為這件事過不好,將來失了你的愛重,老了也沒個人送終——臨到老了,最後一件憂慮的還是我,說是看不到我生兒子走的都不安心......”
說到最後,趙鶯鶯都哽咽了起來,崔本也聽的默然。
第二日崔本和趙鶯鶯就一起參加方婆子的喪禮,只不過進門的叩拜趙鶯鶯就免了。她如今懷著身孕,屬於忌諱的人,這種禮是不能夠的,只能站在旁邊看崔本行禮。然後旁邊是趙家大房的大嫂子給捧出了兩套孝衣——趙鶯鶯和崔本今日穿的都是暗淡顏色,可是作為孫女和孫女婿,外面還得穿白色的孝衣。
兩人罩上孝衣,崔本去找趙蒙商量一會兒抬棺的事情,趙鶯鶯則是入內和姐姐妹妹們彙合。
昨日有一大家子忙碌,雖然亂糟糟的,可是今日看來卻井井有條,也不枉大家一整日的奔波。外頭的親朋好友也都贊,覺得趙家這件事辦的十分體面,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只有一天功夫,竟是色色齊備的!
在如今這個世道,表面的禮儀規矩做的好就等於內心確實誠心誠意,畢竟內心怎麼想誰都看不出來,可是表面的行為卻是可以看的!這麼看起來未免流於表面,可是世風如此也只能隨大流了。
趙家這次喪禮的場面就辦的很好,前頭來客有幾個孫子做知客,一個比一個老到,各個客人都照顧到了。後面再道士的唱經中,聽王氏和宋氏安排,哭喪一陣一陣,聲音哀慼,一點也不亂。兩邊井井有條,街坊鄰居都道方婆子有福,碰上了一屋子孝子賢孫呢!
趙鶯鶯只能跟著一樣要避諱的林氏以及剛出生的小侄女兒一起坐在屋子裡,了不起了隔著窗子往外看一眼。林氏與方婆子情分了了,也只能安慰趙鶯鶯:“小姑心胸放開闊一些,原來奶在的時候最後一件唸叨的事情就是小姑你就要生孩兒了...你如今心裡鬱結,她老人家走的不安心吶!”
趙鶯鶯勉強點頭:“...其實我知道奶到了這個年紀是喜喪,說不得什麼,可是這麼多年了,家人去世心裡總是過不得。”
她想起了上輩子的事情,她上輩子也是這一年死的。而重回這一世,之前她其實一直沒有經歷過親人離別,方婆子這裡是第一個。又加上從小到大幾乎是祖母方婆子帶大她,情分不同,心裡格外過不得。
這裡面說著,外面吃完午飯就開始準備送殯的事情。凡是這家的子孫親戚,一併來參加喪禮的都走在前頭。最前面的是捧靈的趙吉——雖然趙貴才是長子,可是奉養方婆子的是趙吉,所以這件事就落在他身上了。
身後是被抬著的棺木,上頭坐著一男一女,是方婆子的一個重孫子和一個重孫女,這是騎棺。周圍則是子孫。至於其他遠一些的親戚和朋友等人,則是跟在後面。
這樣一行緩緩地往城外去下葬,一路上有人遠遠看見白幡就知道這是送葬的隊伍了,紛紛讓開。有格外厚道的人家還會在路邊路祭,只不過這路祭就比不得有錢人家的做派了,往往就是拿一束稻草燒成灰就算。
趙鶯鶯作為親孫女並不在送葬的隊伍中,因為她屬於孕婦,犯著沖了。這送葬也是很有講究的,孕婦、生肖犯沖等好幾樣都有忌諱。趙鶯鶯縱使想去,縱使不想想她的肚子,那也是不能夠的。
崔本倒是去了,而且還是抬棺的之一。這抬棺的事情其實是有一點忌諱的,沒什麼關系的人家往往要給大價錢才肯抬棺!而這需要出大價錢才能找到抬棺者的也會被大家看不起——這只能說明這家子孫不繁盛,所以連個抬棺的都找不齊!
趙家倒是沒有這一回事,孫子孫女婿一大堆呢,湊個抬棺的還是很容易的。本來還輪不上崔本做這個事,只不過想趙鶯鶯是方婆子最喜歡的孫女,她又不能來送葬,所以額外安排崔本做了這個。
一路往城外去,這裡早就有準備好的墳地,就在當初趙老太公下葬的地方。男左女右,墳包右邊留了一塊地方,這是為方婆子準備的。上午時分已經有人過來挖坑了,這時候就見有一個新翻出泥土的土坑。
一番忙亂,棺木被下到墳坑裡。然後有個族中長者來念祭文,旁邊也有人燒香蠟紙錢之類,至於花圈、紙紮之物更不必說。等到祭文完畢,孝子賢孫們都上前磕頭行禮上香。
最後就是蓋土了,這個蓋土有講究。十裡不同風,百裡不同俗,按照趙家老家的規矩,這時候填土不能把墳包起起來,只能是平的。等到來年一年後來上墳,這時候才能正式起墳——其實最早時候就連土都不能蓋,只不過後來許多棺木腐朽,又有野外動物可能會破壞,所以才會蓋土。
這一切都畢了,忽然趙吉放聲大哭起來,扒著地塊不願意走。旁人看著真不忍,可是能如何呢,這就是生老病死,這就是人的一生...在黃土蓋上的那一刻,一生,徹徹底底地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