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很多學子自己等在貢院門口第一個看到了結果,這些街面上混的青年人也會飛快地往他們家跑,把這個訊息傳回去。跟著同去的人當然也有,但是這些人都不如打頭的那一個體面。到了秀才家裡或者暫住的地方這是要給錢的!算是‘吃紅’,共沾喜氣。
也有人家貧出不起這個錢,秀才又還不能出頭,旁邊連個肯幫襯的人都沒有,場面就會格外尷尬。不過這樣的人到底是少數,大多數的人家遇到這種喜事,就算是擠也要擠出銀子來圓這個場面的。
眉嫂子眉眼帶笑道:“這時候才剛剛放了一些,要等放完還有好一會兒。”
趁著這個空隙,趙鶯鶯和眉嫂子聊天。等到外面好久聽不到鑼鼓聲經過,眉嫂子肯定道:“一定是已經放完了——不過這樣看來張家哥兒豈不是沒有中,連個秀才都無啊。”
眉嫂子說著嘖嘖了幾聲,張哥兒平常和朋友交際玩樂多了一些他們這些外人多少知道,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連秀才都考不上!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大家都是這樣想的,想他有那樣的爹在前,自身總不會太差的。
“這科舉可真是蹉跎人啊。”趙鶯鶯卻往另外一件事上想了。
“你看看啊,張家哥兒這一回院試沒有過關,不說秀才沒了,而是這一回的科舉也到此為止了。而科舉這事本來就是三年一回,錯過這一回就是又三年。現在看漲價格爾還算年輕,可是三年之後一般人家都是孩子的爹了!”
趙鶯鶯想的是因為科舉上面還一無所得,所以這位張家哥兒還沒有說親,反正現在說親也說不到好的。而張太太本打算這一次科舉至少混個秀才好說親的,這下豈不是完了?若是再等下一次科舉後說親事...
趙鶯鶯把這一番想法說給第二天來看她的王氏,卻沒想到王氏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只是嘆了一口氣後道:“這次蘊哥兒也參加了考試,你還記得不記得?”
她是真的不記得了!趙蘊是趙鶯鶯二伯趙福和二伯母孫氏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兩人把畢生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送他去讀書是指望他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飛黃騰達。
為此夫妻兩個做了很多在趙鶯鶯看來是大錯特錯的事情,譬如把先頭生的五個女孩子,也就是趙鶯鶯的堂姐堂妹們用近乎於買賣的方式嫁了出去,然後賺了一大筆。到現在為止五個女孩子的婚姻生活都是噩夢。
靠著嫁女兒賺來的錢,趙福和孫氏供趙蘊在能力範圍內最好的書院讀書,還拜了有名的夫子做老師。
趙鶯鶯對這樣的趙蘊喜歡不起來,所以下意識地去忘記有關他的事情。這一次要不是王氏提起來,她自己都不記得趙蘊也是要科舉的了。
“你說那張家哥兒年紀緊張,蘊哥兒還不是一樣。上次科舉的時候他才十五歲,中了是少年秀才,沒中也算不得什麼。這一次他可十八歲看,這個年紀的小夥子一般都是家裡的頂樑柱,可是我看他懵懵懂懂的和一個小孩子有什麼分別?”
王氏搖著頭說出這些話,眼睛裡似乎有很多痛惜。趙鶯鶯順著她的話猜測:“所以說...這一次蘊哥兒又沒有中?不是、娘你跟著這麼難過做什麼,這有些奇怪啊,難不成你還覺得他中了秀才舉人的家裡能跟著沾光?”
趙鶯鶯這話很不好聽,然而這就是事實。
以趙家二房和大房、三房的惡劣關系,人家就是中了狀元也和他們兩家沒關系!到時候不反過來踩上一腳就是好事了,還想著沾光,淨想美事。既然是這樣,趙蘊有沒有中秀才,王氏這麼大反應做什麼?趙鶯鶯不懂。
王氏神色變得格外複雜:“你人年輕還不懂,人的年紀一旦大了就會格外容易心軟。特別是這些年我也沒機會和你二伯母起沖突了,以前一些恩恩怨怨可不是就淡了。我昨日看她守在咱們巷子那巷子口,守禮還捏著一串錢,就是為了賞人的。可是到頭來沒有一個報信的往咱們那巷子走,等到午後蘊哥兒自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她這才回去。你沒看見那場景,實在讓人心裡揪的慌......”
趙鶯鶯懂了,這是自己娘心軟了而已。
不過要她來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二伯母孫氏確實很可憐,但是她再可憐趙鶯鶯也不會同情她。因為趙鶯鶯很清楚她如今的困境都是自己一意孤行造成的,而為了她和二伯父趙福的這個一意孤行,有五個女孩子幾乎一輩子都沒有好日子過。
王氏還在旁絮絮叨叨:“如今你二伯母家的幾個女孩子已經走空了,二伯父身體隨著年紀上來更加弱了下去。病歪歪的雖看著不會...但重活累活是幹不成了。每日的早食攤子沒有你二伯父也擺不開,現在你二伯父都是在家休養,你二伯母出門給人做活兒。不過也沒做多久,最近給辭了。”
“那是為什麼?”趙鶯鶯順嘴問道。
王氏答道:“如今揚州且不景氣,合適的工可不好找,這工作價錢壓的很低,人又很辛苦。加上前些日子趙蘊看見了,說他正讀書來著,娘給別人家打短工做活不體面,讓她別去了。你二伯母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別人說什麼都不管用,唯獨蘊哥兒說話就是聖旨。”
趙鶯鶯聽的冷笑:“這還沒學出個什麼功名來呢,就開始嫌棄起家裡人在外做活兒了?他也好意思!難道不想想自己長這麼大,吃飯穿衣讀書哪一樣來的容易?按說那來法更不體面呢!那他還腆著臉受了。”
不只是趙鶯鶯,應該說趙鶯鶯這一輩的姐妹都看不上趙蘊的很。其實說起來趙蘊並不是最壞的那種...他耗費家裡是錢財讀書是真的,可是這又不是罪,多得是人這樣。性格也不強勢,失去了小時候的跋扈,學堂裡出來倒是越來越溫吞了。至於說讀書功課不好,這也不能全怪在他頭上,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強求也無用。
他的問題在於他這個人總在懵懵懂懂中害人不淺——這也是為什麼之前王氏和趙鶯鶯說趙蘊還懵懵懂懂的時候她沒個好臉色。
懵懵懂懂中被送去讀書,明明知道自己每天分還是半推半就受了。若說小時候是什麼都不懂,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那麼十幾歲的時候還小?沒有天賦讀書也可以,可是那是有錢人家!窮人家沒天賦的孩子讀書,那隻能拖垮了家裡還沒個結果。
懵懵懂懂中使用了十分耗錢的讀書方法——窮人家的學子要是能吃苦能節儉,其實讀書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花錢。以趙蘊家‘賣了’幾個女兒攢下來的家底其實供他讀書也綽綽有餘,前提是他家沒有這樣大手大腳花錢。
偏偏他家就這樣幹了,所以如今坐吃山空眼見得就要支撐不下去了。
懵懵懂懂中任由姐姐們以那種方式出嫁,說實在話,從這一點上來看他果然是趙福和孫氏的兒子。即使因為讀書的關系性子給磨的溫吞,但本質上他們就是一類人,愛自己,最愛自己,然後只愛自己。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姐姐們是掉進了什麼狼窩,只不過相比姐姐們受的苦,他寧願自己暗暗地享受這帶來的好處!
還有很多的懵懵懂懂,在趙鶯鶯眼裡這種懵懵懂懂甚至比二伯趙福和二伯母孫氏那種直接的加害行為更加可恨!
只不過王氏這種抱著老一輩人思想的還要和趙鶯鶯說他的好話:“其實那也不全是蘊哥兒的錯,那孩子其實就是一路過來養壞了——你二伯二伯母心比天高,只願意他有朝一日大鵬展翅。只是給了這麼大的期望,他也受了這麼大的期望,最後要怎麼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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