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這個為人所不齒,不過現下的媒婆大多兼著馬泊六的生意,所以就算張太太知道這個也沒有多想。
這位朱婆聽說張太太請她說親,喜的屁滾尿流。倒不是她沒見過世面,這就歡喜的不行,而是她正有一樁‘生意’要落在這張姐兒身上。尋思著如何上張家們找機會,如今可不是機會掉到眼前了!
原來張姐兒日常在外走動,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賣油鋪的鄭老闆給看見了。這鄭老闆家裡有的是悍妻,平素管的嚴厲,偏他是個心花的。這不,去歲妻子才得病沒了,他這就放浪形骸起來。
自從見了這張姐兒,心也酥了,魂也沒了,只想著如何把她弄到手。這個弄到手自然不是明媒正娶,這位鄭老闆受夠了家有悍妻的滋味,立志不想再娶。如今這樣也不過是想佔佔便宜而已。
可是沒想到張姐兒明面上言笑晏晏,卻從來不會讓別人真的佔到便宜。無法可想之下鄭老闆就找到了朱婆。
朱婆心裡覺得鄭老闆實在是想的多了,要是一般小人家的兒女也就罷了,偏張姐兒家裡是這個樣子——已經死了的舉人確實不算什麼,可是破船還有三斤釘呢,真要是事情有什麼不順,麻煩大著呢!
再者說了這位鄭老闆生的平平,雖然不醜,可也絕對不合青春少女的心意。朱婆做馬泊六多年,眼光何等毒辣,在她看來這男女之間要事成,主動追求的男子少不得幾東西,樣貌、錢財、伏低做小、閑工夫等等。
當然不是全部都要,但至少應該有那兩三樣。可是這位鄭老闆雖說家資頗富裕,其他的就差得遠了。而這個所謂家資富裕也是相對而言的,真要是丟給張家來看,看不看得上還兩說。
可是她這個行當向來沒有說不成的,人家給錢她就上心。於是要了兩大壺油、兩匹綢緞、五兩銀子之後她開始尋思起來如何做成這一筆——鄭老闆許諾過了,事成之後還有重謝!
這時候張家找她做媒婆可不是打瞌睡送枕頭,正遇著了!
馬不停蹄上門,先和張太太說了幾家,都不中意。她也不大在意這個,只不過在之後的日子裡常常藉著這個機會上門,有時候看到了張姐兒,時不時就要用言語撩撥幾下。
讓她高興的是張姐兒並不是石頭做的美人,內心也是少女懷春,這便有了機會。讓她無法可想的是,這位張姐兒懷春的人又不是鄭老闆。而這種心裡有人的最不好哄,就是花船上的姑娘尚且還會守貞,何況是正經人家的張姐兒!
然而朱婆畢竟是做慣了這一行的,立刻就有了新的主意。家常坐在自家買茶湯的攤子下看,若是張姐兒平常見得到心裡喜歡的那一個,必然會露出行跡來。也算是朱婆有心機有眼力,看了十來天,總算看出了一些光景。
張姐兒這時候常跑崔家酒鋪,雖然沒有什麼出格的事情做出來,但在朱婆這個老江湖那裡什麼都瞞不住!曉得是崔本之後她嘖嘖稱奇,回家就和自己兒子說了這件事。
搖頭晃腦道:“那崔老七實在是一個有豔福的,我恍惚還記得他沒成親之前劉家四姐就對他死心塌地了,那也是個極標誌的。如今他那娘子我也是見過的,就是大戶人家的少奶奶也沒有那麼體面的。如今又有個張姐兒...老天爺安排向來如此,旱的要旱死,澇的要澇死!”
抓到了這一宗把柄她就開始行動起來了,興沖沖地上了張家門,打著說親事的名頭來。其中尋著空就去找東廂房裡做針線的張姐兒,心裡有事,嘴裡卻不急不忙,只道:“原來就曉得姐兒針線好,卻不知道好成這樣!這樣看著倒不比對門崔七奶奶來的差呢!”
張姐兒當然知道崔七奶奶就是崔本的老婆,聽到她的名字手上頓了頓,這才若無其事道:“比不上比不上,人家崔七奶奶的手藝在繡莊裡賣大價錢,我的不過就是賺些零花錢,差得遠了!”
朱婆看在眼裡嘿嘿一笑:“張姐兒何必這樣想,說起來您是舉人門第裡的小姐,崔七奶奶不過是個小染坊人家的姑娘。要說您正年輕貌美,她卻是個連兒子都生不出來的婦人。兩相比較,恐怕在男子眼中還是張姐兒你更得心意!”
這話就聽著很不像了,倒像她是個花船裡的姐兒一樣。張姐兒立刻就要發怒,卻被朱婆一把摁住:“姐兒別著急,您那點心思我都知道了...咱們明人何必說暗話?”
看著朱婆似笑非笑的臉,張姐兒恨不得給她扯爛了。人在憤怒極了的時候反而能冷靜下來,幾息功夫她收斂了怒氣,硬邦邦道:“我可不知道朱婆婆您在說什麼,有什麼話您明白一些說。”
朱婆很意外這個時候張姐兒還能保持鎮定,要知道好多姐兒被說中了心思立刻就會手忙腳亂起來。也就是這種心慌意亂的時候最好下手,往往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而張姐兒這樣鎮定,倒是要難辦很多。
“噯,說起來張姐兒的好出身,門戶很是高貴,一般人家的後生望都望不上。我看張太太也是個極重規矩的,若是外頭傳揚出去一些不好聽的話,就是不知道您這家門楣該怎麼辦,張太太又會怎麼辦!”朱婆說完這些話就坐著笑看張姐兒。
兩人都不說話,張姐兒明明是個小姑娘卻比朱婆更能沉得住氣,沒有往下逼問朱婆想要做什麼。而是抬抬手:“朱婆婆要說的就是這些的話,那就請回罷。我實在不知道您是什麼意思。”
這樣說完張姐兒就低下頭繼續做針線,她表面上十分安定,可是心裡卻也不是那麼平靜的。朱婆說的那些話還是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影響,說到底她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而已,遇到這種威脅如何不怕。
可是她也知道這時候怕是無用的,她不能被朱婆吊著了跟她走...不然最後的結果可能會更壞!
朱婆見撒完了魚餌魚卻還不咬鈎,心裡開始真正著急起來,圖窮見匕,眯著眼睛逼問道:“張姐兒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不成?這件事轉頭我就可以傳揚出去,自此之後張姐兒,不,該說舉人門庭張家都不要立足了!只不過我也不是那樣不通人情的,若是張姐兒這裡答應老身一件事...那自然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