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怒, 伏屍百裡,流血漂櫓......趙鶯鶯一直都明白這個道理,並且比周圍的人要更瞭解, 這是因為她上輩子在皇宮呆過的關系,那已經是最接近天子的地方了, 索然趙鶯鶯並不在天子身邊伺候。
可是天子的權威在整個天下都存在, 那就更不要說一個小小的紫禁城了。在這個地方, 趙鶯鶯早就感受到了,一些人對另一些人生殺予奪的特權。
那些趾高氣昂的官員,做到揚州知府就已經是四品, 而河道上的官員, 四品以上的更是一抓一大把。高階官員平常何等藐視生民,他們面對小民的時候, 和天子面對他們的時候沒有什麼差別, 或者說天子面對他們的時候事情更簡單。
秋,自揚州往登州一帶,雨勢連綿, 多出河堤崩潰, 中間糜爛千裡、淹沒數萬生民、百萬生民受到影響。這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紫禁城主人的憤怒, 下令問責河道官員和受災沿岸地方官員。
運河河總最先被下了大獄,然後是底下的各種佐官。這一批處理完成之後就會有地方官員受理,最後則是河道上的小官——這些小官雖然官小, 然而實際上他們可以直接管到治河,所以往往他們才是作惡最多的。
就在趙鶯鶯一家閉門不出的時候官邸在揚州的運河河總以及揚州知府這樣的官員通通下獄定罪, 這不只是因為這次河堤崩垮的事情,更是江南官場糜爛已久,天子決定好好整頓一番。至於這次的事情,那隻不過正好撞上,被拿來做了一個街口而已。
崔本與趙鶯鶯道:“這次的運河河總據說是原本的山東巡撫,天子做皇子的時候就在一旁支援。自天子登基之後,因為還有幾分才幹,一直官運亨通,這下就是正二品的官員了。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正二品官員,這可是運河河總!”
這位河總姓周、名廉,字奉公,算是有從龍之功的了,要不是因為當初做官的時候只得了一個賜同進士的功名,恐怕早就直入中樞成為六部高官了。他的出身限制了他,最多也就是封疆大吏了。而之前的山東巡撫差不多就是他的極限,卻沒有想到如今能做運河河總。
品級上面來說運河河總並沒有比山東巡撫來的高多少,關鍵是運河河總管著修築河堤、治河的事情,可以調動的錢糧非常多,實在是官場上人人都想要的肥差——哪怕不為了收錢,也圖表現吶!
另外和揚州關系比較大的是揚州知府也被換掉了——這位早就不是十幾年前那個救了趙鶯鶯的知府大人了,中間甚至隔了一任別的知府大人。不得不說,揚州知府也算是眾多知府裡面的肥差了,畢竟是煙花金粉地,在這兒當官好處多著呢!
然而好處多就風險大,在這裡做官的官員鮮有熬過兩任期限的。更多就是中途擼了下來,再不然也是調走。
“新任的揚州知府據說和這位運河河總是同年,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只希望有這關系在,這些官員能少一些摩擦,默契配合多做一些實事兒!”崔本忽然感嘆道。
崔本算是一個對這種事情很關注的人,趙鶯鶯則相反。不過趙鶯鶯對於這種事總能有一個比較準確的總體看法,所以崔本總是來找趙鶯鶯說這種事,然後期待地看向趙鶯鶯。
趙鶯鶯本來不想多說的,可是見崔本這副樣子,沒辦法,只能說出本心道:“本哥人好,事情都往好了想...可我卻覺得,同年這層關系在,更容易的是官官相護吧。與其想著他們會做好事,我覺得還是防著他們會做壞事來的好。”
略說了幾句,崔本似乎很低落。不過這也就是暫時的,對於他們這種升鬥小民來說,誰做皇帝都沒有什麼分別,何況是父母官了——不,其實還是有很多差別的,皇帝管不著他們,那自然沒有什麼打緊。可是揚州知府對於揚州城裡有著絕對的支配權,一個小小的舉措都影響著他們的生活呢。
不過這到底不是他們這種普通老百姓能夠産生影響的,所以趙鶯鶯和崔本很快不再提這個了。趙鶯鶯將自己城南那家布點的賬本給崔本看:“前些日子遭災沒什麼生意好做,賬上實在是不好看。”
崔本看了看賬道:“不要緊,哪家的營生不是這樣的?不單單是你,我那酒坊還停了好幾次鍋爐呢!現在是災後了,需要烈酒用於防疫,我這裡還找補回來了呢。你那裡似乎也是一樣,最近生意好做了不少罷!”
事情是這個事情,好多人死在這次秋汛當中,等到災情已過,可不是要打起白幡做白事。趙鶯鶯布店裡的生意確實如崔本所說,好做了很多。也不獨是她,這時候正是災後要用物資的時候,凡是沾邊物用的東西,全都賣的好。
就比如說萬氏的絨線鋪子,如今算是日日來錢,她滿心歡喜逢人都不忘記誇一誇自己當初眼光有多好!
這般的作態弄的其他妯娌也有些心動了,古氏就上門和趙鶯鶯閑聊提起過:“你說說看,我要不要也去做個小生意?像是你和源哥兒媳婦這樣開鋪子肯定是不行了,可是開個小攤子總是可以的吧?”
趙鶯鶯可不會隨便出這種主意,只推說道:“這一切還是問哥哥的好,若是他說好,事情肯定沒什麼問題。可若是他說不好,嫂子又何必做這個事情呢?”
古氏和崔智算是患難夫妻了,情分不同尋常。不只是自己的嫁妝財産,崔智還給予了古氏很大的自由使用一筆他放在家裡救急的銀子。然而他們也就是一對夫妻而已,普通夫妻該做的事情,他們一件不能少。
至親至疏夫妻,這句話聽來讓人齒冷,但有些時候卻是至理名言。
古氏是有權力動用一些家裡的錢財,這是崔智給她的權力,所以無論最後結果好不好,崔智都不能說什麼。可是古氏真能這樣做嗎?不能的。若是崔智不太樂意的生意她做了,無論好壞都不會有好結果。
做的不好要賠錢,崔智多少回肉痛而埋怨古氏的。做得好能賺錢,可是這對於不太認可的崔智來說,豈不是就是打臉?總之都不是什麼好事。趙鶯鶯不願意往壞裡想人,可是世間男女大都如此,她也只能這樣想而已。
不過絨線鋪子的生意也就是好了這麼幾日而已,然後就平平了,不要說訂單眾多的酒坊了,就是趙鶯鶯的布店也比她的絨線鋪子持續的久。這是個疑惑,然而崔本也不知道原因,趙鶯鶯就只好繼續不解了——她總不能去問萬氏她的生意為什麼不好吧!
卻沒有想到上門來的眉嫂子卻清清楚楚,她抱著曦姐兒逗著玩耍,笑著道:“你平常用不用你那弟妹鋪子裡的絨線?”
趙鶯鶯搖了搖頭,一般來說親戚之間照顧生意,趙鶯鶯的針頭線腦應該就在萬氏這裡買了才對。可是萬氏是去年下半年才開絨線鋪子的,趙鶯鶯此前也要用針用線吶!
何況她用的針線大抵很特殊,都是從做繡活兒的彩繡坊直接買的,一般的絨線鋪子很難配齊...其實很多時候彩繡坊是把刺繡要用的繡線送給她了,再加上總要多留出一些來,導致她的繡線從來用不完,日常使的也夠了!
等到趙鶯鶯和萬氏鬧翻,這照顧親戚生意的事情更是徹底沒影兒了。所以眉嫂子說趙鶯鶯沒到到萬氏的絨線鋪子過,這並不是虛言,而是真的。
“你那弟妹開的雖然是鋪子,卻並不比那些出攤子的人賣的絨線好...價錢是一樣的,甚至會略貴一些,絨線的品質卻沒有什麼變化。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去,可是時候長了,不論是圖方便還是圖照顧親朋,她那裡不是去的少了?”眉嫂子笑著解釋。
為什麼不進好絨線?趙鶯鶯也是仔細想了想才有了答案。或許是不想進,覺得成本太高了。然而更大的可能性是進不著好貨——對比那些開的不錯的絨線鋪子就知道了,那些鋪子賣的絨線好,價錢卻不一定貴。這說明只要有門路,即便是品質很好的絨線價錢也一樣。
趙鶯鶯開的布店進貨還算過得去,那是仰仗十三灣巷子早就成熟的進貨方式。這種方式之下,趙鶯鶯進貨成本、進貨質量之類的並不一定做到了最好,但卻已經很不壞了。而對於趙鶯鶯這個‘心無大志’的,這樣貌似也足夠了。
至於萬氏,她倒是找了一個好生意,趙鶯鶯也覺得絨線鋪子不錯,甚至比她的布店要好一些。可是找的生意好並不是全部,她的進貨沒有做好,一切也就白搭了。正如趙鶯鶯她大嫂林氏對她說的那樣,布料生意是小本生意看進貨渠道,大生意看銷貨渠道,對於別的很多生意來說,這也是正確的。
這個話也就是說到了這裡,趙鶯鶯不願意議論萬氏,眉嫂子便蜻蜓點水點到為止了。轉而道:“明日是個好日頭,這些日子你都呆在家裡,不然咱們一起出去一趟?想來你家這些日子也有一些東西要採購了吧?”
趙鶯鶯災後也沒有買過什麼東西,最多就是崔本出門偶爾託帶一些什麼,這時候家裡確實缺一些東西。所以趙鶯鶯聽到眉嫂子的提議之後欣然應允,並且商量了第二日出門的時間——這可要計劃好!今時不同往日,她家可是有個‘小祖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