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讓王氏打心底裡說的話,這活計實在尋常。或許在普通小姑娘那裡算是不錯了,但是離真正的老天爺賞飯吃還差得遠呢!若是繡莊專門教人做針線的老師也就罷了,他們並不大挑剔學生,稍有天賦的都教。反正關於小繡女的出路,繡莊會按照能力不同有不同的安排。
而王家外婆是什麼情況,她可不指著教人針線賺錢,純粹是捨不得外孫女一塊良材美質卻得不到好的雕琢。只要想想就知道,她絕不會收下曾雪梅曾月娥這兩個學生的。不過王氏並不會直說,那樣趙嘉信不信是一回事,就算信了,那也很得罪人的。
讓自己娘親看一看,到時候就說自己娘不願意收學生,就算怨也怨不到自己身上了,這只能說是非戰之罪!
王氏就是打著這樣的算盤帶著趙鶯鶯到了小三巷巷子口孃家這邊,才敲門就有王家舅媽來開門,滿臉笑眯眯道:“我之前就想著鶯姐兒今日該來了,只不過沒想到大姑今日也來了——是什麼好日子喲!進來坐進來坐,我出去再買只雞來添菜!”
這幾年王恆做大夫醫術越發好了,說不得什麼神醫,但是來藥鋪的客人都是頗為認可他的。所以家裡孩子有個什麼事情也願意請他出診,出診費多了,藥鋪給的月錢也多了,王家的日子越過越紅火。
只不過他家紅火的程度還是比不上趙家,如今王家舅媽想要把女兒玉姐兒嫁給趙蒙,因此格外殷勤於王氏。至於說事情最後能不能成,王家舅媽的算盤精著呢!就算不成也不打緊,自家大姑家裡越來越好,本就應該交好來著。
王氏拉住自己這個弟媳婦,笑著道:“買什麼菜!我要是難得來一趟的保準不攔你。只不過我回家忒容易了,隔些日子就要走一回的。你這勢頭每次都忙裡忙外,我如何過意的去!”
就這樣王氏和王家舅媽親親熱熱挽著手臂一起去見王家外婆,之後王家舅媽就去忙飯,趙鶯鶯和王玉兒說話,王氏則是留下把包袱開啟給自己娘親看:“娘,你看看這手藝如何。”
王家外婆首先拿起的是曾雪梅做的鞋墊,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麼。看到曾月娥做的荷包微微點了點頭,但也就是這樣了而已。
“這是兩個小姐兒做的,還算用功,看得出來也是有些天資的。不過這種天資不說遍地都是,整條巷子找個三五個卻也不難。再說說用功,這世上多得是懶姑娘,但同樣也多的是精心的。那些在女紅上面用心的,誰不是五六歲起向學,每日不離手的......說的也遠了,還是你告訴我讓我看著個做什麼吧。”
王氏微微一笑:“娘也知道了,我那嫁到魯地的小姑前些日子回來了,還帶回了兩個姐兒。這兩個姐兒一個叫月娥,今年十四歲了,一個叫雪梅,今年也十二歲了。我那小姑聽說您是繡娘出身,便想讓您教一教我那兩個外甥女兒,這是她們的手藝,讓你看一看。”
王氏說的很委婉,趙嘉當年可是跟人私奔走的,如今卻能被她說成是出嫁。不過這也沒什麼,所謂大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都是過去的事情,要不是有深仇大恨,誰又會揪著不放?
王家外婆也是無奈,她是真心不想教人的,特別是年紀大了,越發沒有精力做這些事。玉姐兒一個人就夠讓她勞心費神了,幸虧鶯姐兒十分輕省。但是現在王氏東西都送來了,她只得又看了看。
依舊沒有改變主意。
“還是算了吧,這兩個姐兒多練練,靠針線補貼補貼家用不成問題,但是想靠著這個餬口,那就十分難了。”
王氏重新把兩件活計包好,她並不意外這個後果。笑著對自己娘親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回去便與我那小姑照實說了。”
王家外婆知道自己是被女兒拿去做擋箭牌了,隔空點了點女兒的額頭,不過也沒說什麼。反正她又不需要和趙家一個回來住的出嫁女搞好關系,而王氏到底和人一個屋簷底下住著,關系還是緩和一些的好。
只不過不收學生是小事,王家外婆由這件事想起了另一件事,拉過王氏的手在她耳邊道:“你那回家來的小姑如何,是個省事的,還是一個磨人的?”
說實在話,遇到趙嘉這種小姑子,絕對死婦人們都不想的。想想看,平白無故要養活一個小姑子,這算什麼事兒呢。養活是一回事,家裡多了一口人,又是另外一回事。須知道小姑大姑在孃家地位都頗高,嫁進來的嫂子、弟妹等都需要格外遷就!
雖說趙嘉是帶著女兒過來寄人籬下,不比那些只是回門的出嫁小姑,但是太慢待了也不行啊。
本來要多養幾口人就不會高興了,若是這還是一個磨人精,不省事的,那日子可就要雞飛狗跳了。
王氏想到前幾日早間的事情,當時她沒有想明白,事後倒是回過神來了。對著自家娘親苦笑道:“現在看著還算老實,只不過她心裡有許多小心思,將來怕是無法省事了。”
不管怎麼說,新人初到總是會安分一段時間的。而等到站穩了腳跟,那時候才是看一個人本質的時候。
王家外婆嘆了一口氣,卻也無話可說。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她又能說什麼呢?
趙鶯鶯過了一會兒進來讓外婆看自己對上次所講的功課的練習,雖然這些是她早就會了的,但要合理的拿出來,走外婆這邊的過場是很有必要的。
王家外婆自然對外孫女兒的悟性贊不絕口——都說的趙鶯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這也是沾了上輩子的光。雖然她上輩子就算是很有悟性的,但怎麼可能比得上這輩子的表現!
完事之後王氏和趙鶯鶯回家,趙鶯鶯自回了房間。王氏則去了方婆子的我是尋趙嘉,將包著繡活兒的小包放在桌上。趙嘉連忙滿臉堆笑道:“三嫂回來了?事情如何了,伯母有沒有應承下來——要是應承下來了,以後我就日日讓月娥和雪梅過去學。他們在魯地那邊長大,底子本就不如鶯姐兒好,可要更加勤勉才是。”
王氏等她說完才做出不好意思的樣子道:“這件事對不住小姑了,我娘她年紀大了,實在沒有精力再教導兩個女孩子。因此讓我把繡活兒帶回來,還讓好好和你道歉。這件事兒吧...實在是對不住。”
趙嘉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她不是沒有想過王氏的娘會不願意收月娥和雪梅做學生。畢竟人家的手藝自己的女兒,說是親戚,其實已經毫無血緣了。
但是她更多的是帶著一種希望,要知道她該是孃家尊貴的姑娘啊,嫂子不都該格外照顧她麼?親家伯母怎麼連這個面子都不給!她平日裡聽的見的可都是嫂子如何遷就小姑,連同嫂子的娘及都如何珍貴小姑啊!
她爭辯道:“真的讓伯母好生看了我們月娥和雪梅的活計了嗎?她們可是十裡八鄉都稱贊的心靈手巧,伯母喜歡收聰明學生,說的正是她們這樣的啊!要是月娥和雪梅都不要,伯母還想要怎樣的學生呢?”
這話說的王氏不愛,什麼叫做‘要是月娥和雪梅都不要,伯母還想要怎樣的學生呢?’,說的好像自家鶯姐兒不如兩個外甥女兒一樣。只不過她不好直說,只得道:“不是天資的事情的,我娘也說了兩個外甥女兒是好的,只不過她如今也有年紀了,精力不濟,實在不能教更多的學生——就是她肯,我弟也不肯,都這個年紀了當然要注意養神。”
這話說的其實很漂亮,既肯定了曾家姐妹的天賦,同時又說明瞭拒絕的原因。老人家身體上面的考量,這理由說破大天去,你能反駁?非要人家老人家費心勞神最後生病才好是吧?這話敢說出來,人家當場就能甩臉子了!
只不過應答的再漂亮,對於趙嘉來說都沒有意義。她曾經的想法是女兒沒有依仗,或許學的一手高超的手藝算是一個可以憑借的資本。而現在等於是說,她替女兒想的出路,又一條被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