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趙鶯鶯想了很多,寫了滿滿的一大篇。等到吹幹了墨,就把這張紙疊的小小的塞進荷包裡貼身帶著。這是怕家裡人發現,到時候沒法解釋,也是為了提醒自己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趙鶯鶯把這件事記下了,但是說卻沒那麼容易。想想看吧,自家一個八歲的女兒突然和你說之後幾個月家周圍要一直下雨,勸說你做出種種措施。這種事情,你該怎麼想,你該怎麼做。
更多的人恐怕只當這是一個笑話,有一些人就算因為氣候異常而放在心裡,也不見得會有什麼行動。
所以趙鶯鶯並不打算輕易說出這件事,這件事還有時間,她想要仔細謀劃,至少不能讓自己說了等於白說。
打定主意之後趙鶯鶯就顯得心事重重起來,畢竟心裡掛著事情。在窗子底下打結子的時候也是心不在焉的,趙蓉蓉多看了她好幾眼。好在趙鶯鶯打結子已經熟的和吃飯喝水一樣容易,就算心思飛到天邊去了也沒有影響她做活兒。
趙蓉蓉本想問趙鶯鶯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後來又覺得小孩子能有什麼事兒。再者說了,真有什麼事她自然會說,於是便放下了。
過了端午之後真是極熱的,上午還好一點,下午熱的讓人發暈。趙鶯鶯和趙蓉蓉就去睡午覺,不只是她們倆,趙家全家都睡午覺去了。這麼熱做什麼事都做不出來,要是熱出個好歹反倒是麻煩。
等到日頭偏西的時候一家人才起身,好在夏日裡白天長,晚飯遲一些吃,做活的時間也就一樣長了。
趙鶯鶯手上打結子,看趙蓉蓉繡花,覺得咋舌。這也就是用的棉布棉線做一些粗活計了,如果是她上輩子,這麼熱絕對是不能做活的。因為手上會出汗,上等的料子和絲線哪裡經得起汗漬。
實際上,要不是她汗輕,哪怕是最熱的時候也不大出汗,手汗更是別提,她現在就連結子都不會打。這些結子大都是絲繩,也同樣怕汗漬浸染。
正在做活的時候,有人自外面進東廂房。趙鶯鶯和趙蓉蓉做活都是一起到趙蓉蓉東廂房這邊的,這樣兩個人一邊做活還能一起聊天,算是消解一些無聊。
來的人不偏不倚就只往東廂房,這顯然是找趙蓉蓉或者趙鶯鶯的,而且還得是和她們兩個格外熟悉才行。
果然,來者一撩開門簾子趙蓉蓉就站了起來,又驚又喜:“瑞娘,你怎麼這時候來了?”
來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姓麥,叫瑞娘。她生的普通,只不過面板極好極白。所謂一白遮三醜,何況她本來生的也不醜,所以看上去三分顏色也成了七分,在太平巷子的姐兒裡頭也算是出挑的了。
麥瑞娘和趙蓉蓉是閨中密友一樣的好姐妹,所以趙鶯鶯也知道她一點兒。她家住在太平巷子左側偏後的位置,老爹做著賣油郎,老孃給人做老媽子,還有一個二十一歲的大哥,如今正在跟著他們姑父在碼頭上做事。
麥瑞娘在端午之前就到鄉下去了,她外家就是揚州鄉下的。幾年沒有回家探親訪友了,她娘藉著端午節幹脆帶著麥瑞娘回去住了好些日子——趙鶯鶯聽到的小道訊息是她娘有借這個機會給她哥在鄉下相看一個媳婦的打算。
不是她娘不想討個揚州本城的媳婦,只要不是那些窮的底掉的人家,本地的總比外地的好,因為有跟腳!要是家裡有個什麼事兒,親家還能指望。換成了周圍鄉村的,那就差一截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會被周圍的鄰裡瞧不起。
可是沒辦法,娶一個揚州本城裡的女孩子實在是太貴了。要是去鄉下說,那些人家只要是聽說嫁到揚州城,往往不問聘禮多少,酒宴如何,立刻就千肯萬肯了。相比起兒子做老光棍,麥瑞娘她娘寧肯兒子暫時被人嘲笑——有什麼好笑的!反正她也是鄉下來的。
趙鶯鶯推測麥瑞娘她孃的想法,也覺得贊同。大概是揚州這時候繁華非常,養出了揚州人的傲氣,這種傲氣有時候還好,有時候真的很沒道理......
麥瑞娘是才從鄉下回來的,來了就和趙蓉蓉抱怨:“你都不知道鄉下是什麼樣子的,我外公家還好一些,有些窮困的人家那房子......”
趙蓉蓉聽著麥瑞娘抱怨,趙鶯鶯注意到趙蓉蓉偶爾會皺眉頭。這往往是麥瑞娘抱怨的很沒道理的地方——這個老孃是揚州左近鄉村地方出來的女孩子看不上鄉下。有的理由還說的過去,有的理由就很可笑了。
不過趙蓉蓉並沒有說什麼,這也是趙蓉蓉人緣好的原因之一,她從不輕易駁別人的話,不管她贊不贊同。趙鶯鶯覺得從這一點來看,自家大姐就十分聰明瞭。世界上最難的事情就是讓別人忘掉自己的想法接受你的想法,如果不是事關原則,這種事情還是保持緘默的好。
聽起來實在是太冷漠了,但在過日子的時候卻是實實在在的道理。想想看吧,你會想要一個總是說你這個不對那個不好的朋友嗎?
麥瑞娘大約有十來日沒有見過趙蓉蓉了,她一進屋就發現趙蓉蓉穿上了新的夏裳,這是一件湖綠色斜襟圓領窄袖衫,一條碧綠色湘水裙,用的是薄羅料子,看上去清爽舒服又好看。
這樣的料子麥瑞娘在布莊裡見過,不算價貴也不算便宜。只不過做成這麼一套也要十幾尺布料了,那就是兩錢銀子。這可是他們家好幾天的嚼用了,她之前想要,她娘一直沒有鬆口。
她上下看了看趙蓉蓉,又見趙鶯鶯也穿著一色一樣的。因此大為羨慕:“你們娘真好,蓉姐兒你之前還有好幾件夏裳呢,你娘又給你做新的。我現在就兩件夏裳,換幹洗濕,這樣我娘也不肯給我做新的。”
麥瑞娘能和趙蓉蓉成為閨中密友不是沒有理由的,她或許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但不可否認,總的來說還是一個爽朗沒心機的姑娘。對於趙蓉蓉羨慕她的衣裳就說出來,最多就是抱怨自己娘親不肯花錢也給自己做。
趙鶯鶯心說:誰家娘親不對兒女好?那除非不是親娘。只不過能給的都給了,不能給的實在沒辦法不是。所以麥瑞娘始終沒弄明白,不是她娘親小氣,是她娘估量著自家收入量入為出精打細算過日子。若是她家有錢了,她想穿什麼就能有什麼,她娘哪裡會說她!
就像趙鶯鶯家一樣,在自家境況好起來之前,還不是有一段時間家裡的孩子輕易不置新衣,這都是一樣的。
不過這樣的話趙鶯鶯並不會說出來,說出來麥瑞娘也不會因為你給她解惑了而高興。更多的她只怕以為你是在嘲諷她家窮了,既然是如此,那又何必說呢。這不是油滑,這只不過是腦子清楚而已。
趙鶯鶯看趙蓉蓉和麥瑞娘說話高興,便溜下了椅子:“姐,瑞娘姐,我給你們倒茶拿瓜子,休息一會兒說會兒話!”
麥瑞娘高高興興應下了,對於貧寒人家來說,瓜子就是最常見也最受歡迎的零食了。不過在家的時候,麥家的瓜子都是待客用的,顯然不會讓她想什麼吃就什麼吃。
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麼,麥瑞娘對趙鶯鶯道:“鶯姐兒,我帶了兩個鄉下的香瓜來,進門的時候給王嬸嬸了,你一道把它們切來吧!”
趙鶯鶯利落地應了一聲,不過一會兒就端了一個大託盤來。上頭有一個被切成了六瓣的香瓜,三杯茶,一袋瓜子。趙蓉蓉已經提前收拾過桌子了,這時候端端正正把託盤放好,小姐妹就說起閑話來。
趙鶯鶯本來只打算當個閑話聽,順便休息休息的。但是聽到麥瑞娘說鄉下今年比往年更難的時候改變了主意。
“這是我大舅說的,說去年小旱就傷了一些人的家底了。若是今年收成好還能恢複一些元氣,要是今年再出事,就算家底厚實的也挨不住!不曉得今年鄉下將來會怎麼樣,不過原本指望的好收成肯定是沒有了。”
“鄉下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形?”趙鶯鶯插入兩個‘姐姐’之間的對話,雖然顯得有些奇怪,但是她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她隱隱約約想到了之前猶豫的事情該怎麼開口。